周信芳喜马拉雅 周信芳与高百岁
京剧表演艺术家周信芳,于清末(1911)来到上海,初在石路(今福建中路)迎仙茶园演出,艺名麒麟童,旋搭凤舞台、新新舞台,于一九一五年过班到丹桂第一台,不久第一台易主,请他担任后台经理,当时他还年轻却已挂了头牌。可是他并不骄傲自满,对外来的演员,无论年纪大小,他都视为客位,甘做绿叶乐于充当他们的配角,也就是俗话所说的是一位能够“捧人”的人。
周信芳与高百岁
高百岁出身于北京,曾在富连成科班学艺,一九一六年春应聘南来在第一台登台,周信芳并不因为他是个十四岁的童伶而藐视他,而是极尽提携鼓励之能事。高的嗓音高亢,艺宗刘鸣声派,以擅演刘派杰作三斩(《斩黄袍》、《斩马谡》、《辕门斩子》),一碰(《碰碑》)著称。
头一天打炮戏就是《斩黄袍》,周信芳毅然为他配演高怀德。后来周看他是个好苗子,又把自己的看家戏全本《一捧雪》让给他演,叫高学他的样,一赶三:先后饰演莫成、陆炳、莫怀古三个角色,并为之说戏,告诫他道:“演戏要先弄清剧中人他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这样干,干了以后是什么想法,然后把这些想法,通过你的表演来告诉观众。
这出戏你分饰三个不同的角色,如果不这么做,就不能找到这三个人物的内心活动,你演得再好仍旧还是你高百岁自己,而不是剧中人。”
周信芳、高百岁之《淤泥河》
高百岁年纪虽小,却能心领神会,把这出戏演得很成功,获得周先生的赏识,不久高百岁就正式拜了周信芳为师,做了周的第二个徒弟(麒门大师兄名程毓章),那年他十五岁。当时周的麒派尚未形成,师徒二人戏路不尽相同,高百岁经常演出的是《黄金台》、《空城计》、《骂曹》等唱工为主的老生戏,但他已开始吸取老师对人物性格和思想活动为主的表演方法了。
未几,高离开第一台去跑码头,一年后,重返第一台,参加周第一部自编的连台本戏《女侠红蝴蝶》的演出,对周的表演艺术有了进一步的学习机会。一九一八年高百岁北返,在北京与著名女演员恩佩贤结婚,后来就一直在北方演出,直到一九二七年,师徒又再度合作,同时应上海天蟾舞台之邀同台演出。
那时周信芳的麒派已逐渐形成,高之学麒也获得其中三昧,不但在戏路上起了变化,在思想上也和老师一起要求进步。那年,田汉从湖南回到上海,“认识了予倩、洪深两兄,再由予倩认识了信芳、百岁和许多搞旧戏的朋友。”他们师徒二人从此不仅在台上是合作者,在政治思想上也成了同路人,时常抽出时间去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日晖里四十一号田汉家中,并且在田家认识了欧阳予倩以外的如洪深、唐槐秋等许多戏剧界人士,周信芳和高百岁并且同时参加了田汉主持的“南国社”。
新京剧《武松与潘金莲》周信芳饰武松 高百岁饰西门庆
一九二七年秋,田汉受聘于私立上海艺术大学,任文学科主任,不久继任校长。“艺大在田汉主持之下,开展教学与实际的艺术活动,成绩颇不可观”。“鱼龙会”就是当时艺大举办的艺术活动之一,那是指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六),在上海善钟路(今常熟路)八十七号上海艺术大学内的一次别开生面的演出。
所谓别开生面是因为多样化,先由赵君瑂(新舞台主要演员赵文连之女)演昆曲《春香闹学》,继之上演两个田汉创作的话剧:一是唐槐秋、唐叔明(女)、欧笑风(女)合演《苏州夜话》,二是顾梦鹤(饰刘振声)、唐槐秋(饰姚达权)、杨闻莺(女)(饰小兰仙)、左明(饰名丑)合演《名优之死》,最后演出欧阳予倩创作的新京剧《武松与潘金莲》,由欧阳饰潘金莲,饰武松之周慈湖即周信芳,饰西门庆之高宛平即高百岁。
那次演出因为适值岁尾,天寒路远,观众寥寥无几。
周信芳与高百岁如此又于翌年正月,商得天蟾舞台的同意,发起举办“云霓会"为艺大义演。并特约戏剧家王泊生和高百岁夫人恩佩贤参加客串,那天的剧目很精彩,有刘奎官的《通天犀》、王芸芳、高百岁的《玉堂春》,刘汉臣的《金钱豹》,恩佩贤的《打花鼓》,王泊生的《逍遥津》,大轴是欧阳予倩、周信芳、高百岁、周五宝合演的《潘金莲》。
抗战前夕,周信芳辗转华北,高百岁则在南京演出,那时田汉也在南京,高百岁和他时有往还,同时他们在南京认识了王熙春。一九三七年周信芳从天津回到上海组织“移风社”,周高师徒最后一次合作,并由高之介,约来王熙春参加。“移风社”时期我和周高朝夕见面,亲眼目睹他们师徒之间同舟共济,遇事磋商,互相谦让,相处无间的情景。如果说他们是良师贤徒,不如说是亲密战友更为妥切。
高百岁、王熙春之《三娘教子》
举例来说吧,周先生很尊重高的地位,从“移风社”成立就坚持和高挂并牌,先后参加移风社的当家旦角有袁美云、赵啸阔、王熙春等人都讲明挂三牌。移风社的花脸比较单薄,高百岁在许多戏中,破例反串花脸与周配合。周援引当年第一台旧例,把一些戏让给高来主演,而由他为配。
其中最突出的一出是全部《盗宗卷》(即后来马连良排演的《十老安刘》),主角张苍由高担任,周演配角陈平,高百岁不会这出,周信芳现教现排,结果演得十分出色。
那年上海戏剧界救亡协会成立,周高都是主要成员,在移风社演出的卡尔登戏院(今长江剧场),召开了平剧剧本座谈会,研究抗战期间平剧创作及表演事宜。一九三九年高百岁还带头,瞒着周信芳联合“移风社”的一些进步演员,响应重庆献金号召,捐了一天包银(那时移风社的演员很清苦,所以不让周社长知道)。
仅从以上一些事例,足以说明周高之间,是超出旧戏班一般师徒关系的。难怪在他们惨遭“四人帮”迫害的苦难岁月里,高百岁关在牛棚时还和他的难友张世恩(原为周信芳之鼓师,后与高百岁同时参加武汉京剧院)说“老师不知怎么样了”,对周的安危耿耿于怀。
在纪念周信芳先生诞辰九十周年之际,我做为一个麒艺爱好者,缅怀这位艺术大师,自然而然也就想到他们的亲密战友高百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