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白帆(飞花令01)

2018-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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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我的哥啊:见字如面.我突然地想起了你,我就给你写这封信.尽管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你而今到了何方,我还是要给你写这封信.多少年过去了,你现在过的还好吗?你可知道,每当午夜梦回,每当想起了你啊,我就不禁泪水长流漂枕巾.远去的白帆(飞花令01)你还记得不,那条我们苏北平原上著名的河流蚌蜒河,它从平原的西部流过来,一路奔腾澎湃,奔流到海不复回.那一年夏末秋初的一天,你就是从蚌蜒河上的一艘白帆船上下来的,你是从哪个城市里下来的,我是不知道的.远去的白帆(飞花令01)我只知道,和你一同下船的还有好

我的哥啊:见字如面。我突然地想起了你,我就给你写这封信。尽管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你而今到了何方,我还是要给你写这封信。多少年过去了,你现在过的还好吗?你可知道,每当午夜梦回,每当想起了你啊,我就不禁泪水长流漂枕巾。

远去的白帆(飞花令01)

你还记得不,那条我们苏北平原上著名的河流蚌蜒河,它从平原的西部流过来,一路奔腾澎湃,奔流到海不复回。那一年夏末秋初的一天,你就是从蚌蜒河上的一艘白帆船上下来的,你是从哪个城市里下来的,我是不知道的。

远去的白帆(飞花令01)

我只知道,和你一同下船的还有好多男女知识青年。跟他们的喜气洋洋截然相反的是,你沉默不语,但你也没有沮丧懊恼的样子。你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口阔牙白,一头黑发乌亮亮的,一张国字脸英气逼人;你身材魁梧,一身白衣蓝裤,更显得你超脱豪迈。

远去的白帆(飞花令01)

小小的我一看见了你啊,就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你了。我心里说,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哥哥。想起这些,我就觉得好笑,那时的我是多么天真幼稚。不过,那时我真的从欢迎你们的人丛中走了出来,一直走到站在村前庙广场上的你的身边,我喊你说,哥哥,我们回家吧。

你略微愣了一下,旋即满脸堆笑地说,我是住在你家吗?我笃定地向你点点头。就在你感到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时,新上任的村支书走了上来,说,对,你和小李就先住在二妮家,等过了一段时间知青点建好后,你们再搬家吧。

没想到我和村支书江文卫的想法不谋而合,我当时好有成就感哦。你就这样住到了我家中,你就这样和那个姓李的男知识青年住到了我家的南厢房里。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年你已经是一个20岁的英俊青年。

我后来发现,我们村原来的老支书的女儿张亚芹经常来找你。每当亚芹姐来了时,小李就出去了,他说他女朋友等他一起吃晚饭。小李当真是有女朋友的,那个姓田的女知青就是他的女朋友。我由此推测,亚芹姐也是你的女朋友,也是来跟你一起吃晚饭的。因为我就亲眼看见亚芹姐经常拿煮熟的鸡蛋给你吃。有一次,亚芹姐还给了我一枚鸡蛋呢,她说,二妮,也给你一枚鸡蛋吃。二妮好乖哦。

你知道不,亚芹姐这个有着一张瓜子脸和两根马尾辫以及常穿着杏黄色的确良春秋衫栗壳色裤子的漂亮的姑娘,那时我对她还是蛮有好感的。这倒不是因为她给了我鸡蛋吃,而是有一天晚上我看见了你搂着她亲了嘴。我私自认为,你亲了她,她就是很好的。

你不是也亲过我吗?你把我抱起来,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爸爸妈妈当时就看着你亲我的额头,笑着说,小赵啊,你甭这样宠二妮,她现在都能上天了,再宠她,她还不上房揭瓦?你笑着说,她这不还是个孩子吗?我当时以为你亲了亚芹姐的嘴,是因为亚芹姐好,而你只亲我的额头不亲我的嘴,是我只有一点点好,但还不够好,等我跟亚芹姐一样好时,你肯定也会亲我的嘴的。

不仅如此,你还会像亲亚芹姐那样,不是当着爸爸妈妈的面亲我,而是亲我时也跟亲亚芹姐那样不让人看见。

可是我还没能像亚芹姐那样好时,我却病了,食欲不振也就罢了,吃了饭食还会呕吐掉,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爸爸妈妈慌了,要送我到东台大医院看病。就在这时候,你跟亚芹姐来了,你对站在我家堂屋里的生产队长说,今天我不出工了,我要送二妮去看病。

队长好感动,说,小赵,你心中装着贫下中农的子女,真是一个好插队青年,我很感激你。你去吧,照记你的工分,耽误几天记几天。那时农村里生产队里给社员的报酬不是给付工资,而是记工分,一分工计值多少钱,到年终统一结算,不是日日付,更不是月月清。

你背着我往村前庙广场边的蚌蜒河河边上的木船上走去,亚芹姐走在你的身后我的旁边,她不住地柔声地跟我说,二妮,你坚持住啊,到了医院就好了。二妮真乖,二妮好样的!

爸爸妈妈在蚌蜒河河岸上背着纤绳拉着船向东台进发,爸爸妈妈伛偻着腰,一步一个脚印;你和亚芹姐在船舱里紧紧搂着我哄着我。在过一个河口子爸爸妈妈上了船后,你和亚芹姐坚决地把爸爸妈妈按到船舱里坐下,你们上了岸背起纤绳继续向东台走去。

我看见,亚芹姐经常解下她挂在肩上的毛巾给你擦拭着如雨下的汗水,顺便她自己也擦一把。那条毛巾上,你的汗水和亚芹姐的汗水水乳交融地融合在一起。哦,我歪在船舱里看着你们背着纤绳向前前进的身影,心里疼了一路四十华里,四十华里。

到了医院,医生给我看病后,对你说,小伙子,你妹妹多亏你及时送来,再晚来半小时,她的小命就没了,她得的是胆道蛔虫症。蛔虫穿越到了胆道尚不大紧,但一旦危及到肝肯定不行。小伙子,她能活下来,多亏了你拼了命地赶路啊。还有你媳妇,都是好样的。我看见亚芹姐红着脸对医生笑了笑,她柔声地说,谢谢医生。

回来的路上就好了,爸爸妈妈死活都不让你们再背纤绳,让你们坐在船舱里陪着我。你不知咋变戏法的,你居然拿出一碗东台的名小吃白汤面给我吃。当时在我们那儿有这一种说法,扬州的蛋炒饭,东台的白汤面。那白汤面上浇的盖头赫然是我很喜欢吃的猪肝片。

那大大的一碗白汤面啊,我到现在还记得,刚刚病好的我是吃不了的。你听我这样说起时,你就教我只吃猪肝片,再吃一些面条,余下的你端给亚芹姐吃。亚芹姐接过碗,却先挟了一筷子面条塞到你嘴里。

船儿慢慢地往江家村行驶着。我仰脸望着蓝蓝的天,天上的月亮真圆啊,船在行,月亮也在走,那一粒粒亮晶晶的星辰在月亮的周围笑嘻嘻的,它们也在欢跳乱蹦着。我转过头来,发现亚芹姐已经在你怀里睡着了,而你就那样搂着她也搂着我睁着眼晴一直到天明。

然而,就在我大病痊愈后没有一个月的一天晚上,你在送亚芹姐回家时却被村里的民兵抓了,他们把你抓到大队部里。我跟妈妈一块儿赶去时,正看见亚芹姐站在大队部门口。我们听见了江支书跟你说话的声音:

好小子,你到乡下来,竟然抢我的女人。你真是吃了老虎心豹子胆了。我告诉你,张亚芹是我的。她爸爸的支书我也拿下来了,她本人也要归我,谁叫她长得那么迷人呢。

这江家村,是我的一亩三分地,我的地盘我做主。你也不掂量一下你有几斤几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爸爸妈妈就是反动的资产阶级技术权威,你到乡下来,还不夹着尾巴做人,反了你了。

江支书走到门外,对亚芹姐说,现在就看你了,你是希望我把他送到公社呢,还是你愿意做我的媳妇。

亚芹姐眼含热泪,说,你放了他,我嫁你。

江支书说,这不就结了嘛,这事情说大就大,说小啥事也没有。你甭看他是个插队知识青年,其实他就是我如来佛手掌心里的孙猴子,我高兴时,可以让他在我手掌上翻斤斗撒臊尿,我不高兴,我就会翻过手掌来在他身上压上一座五指山。

后来,你眼睁睁地看着亚芹姐穿着一身红嫁衣戴着红盖头坐上了花船嫁到了江支书家。花船从前庙门广场前的蚌蜒河边出发,绕着村周围的河流运行一圈后,又到广场前的蚌蜒河边。我看到,亚芹姐在临上花船前,掀开红盖头回头看了你一眼,流下了滚滚的热泪,你也是泪流满面。

你当时一定是这样想的,你的心爱的姑娘本来是你的媳妇,可现在却成了别人的新娘。我对你说,哥,你甭难过,亚芹姐嫁不了你,我长大了,我嫁给你!你突然哇的一声哭了,你一把抱起我,说,好啊,那你就快快长大吧!

没有过几年,你走了,据说是你爸爸妈妈的问题得到解决了,你回城了,你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个回城的插队知青。我一方面替你高兴,又很难过。高兴的是你终于回城了,你再也不要待在江家村这个伤你心的地方,难过的是你我从此一别,我再也不会看见你。

于是,你乘上一艘白帆船远去后,我,就是这个说长大了嫁给你的傻丫头,是怎样地哭着跑着,在蚌蜒河河岸上向你追去啊。但是,你不知道,你没有回头,你就那样站在船头,面朝西方,而我一路从东边向你追去,你当然没有看见我,你也没有听见我对你的深情的呼唤。

哦,远去的白帆,你就这样离开了我的视线,你就这样消失在天边。我看见,只有几只雨燕在蚌蜒河的上空上下翻飞,夕阳残辉映红了它们的翅翼。多少年过去后,每当想起了你啊,我就会黯然神伤,痛彻心肺。

蚌蜒河啊,你背负着如许沉重的记忆,你怎能载得动起那洁白如雪的风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