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秀琼剧偷包袱字 浅析王英蓉的艺术之《张文秀》
《张文秀》是一部值得精雕细琢的好戏,传唱不衰,妇幼皆知,其中英蓉的《劝嫁》、《偷包袱》两折戏唱做并重,已成为琼剧旦角习演的范本,让人忍不住竖指夸赞。在戏迷界达成共识的是,英蓉的唱腔与表演,往往是晓韵流芳,醇厚绵甜,娇滴滴,怯生生的婉约派风格。她的这一特色在该剧中体现得尤甚。
《劝嫁》一场,"金乌欲坠隐西山……"开唱一段古腔,愁思淡淡,英蓉唱得板稳韵浓,"金"和"山"二字拖腔委婉曲折,将此时此刻三姐烦闷、惆怅的情态利用声情做到了有机的结合。她暗自思虑,回想当年父亲凉亭试才,一股暖意油然而生,"论短长"、"出口成章"英蓉表达得轻柔,声尾细腻,流露出了闺秀的含蓄,唱足了情,满腔满调。
而往下思绪一转,想到文秀"三载全无鸿雁传"时,倍感凄凉,女人的敏感使她面露惊慌,三个"莫非是"的猜测,英蓉根据人物的需要对声腔的高低、快慢、音色、节奏、情绪处理等进行认真的推敲,唱入了戏情,唱出了变化。
又一句"胡言乱语太不当,招不详兆与张郎"转念一想,怨责自己多心,成功的表达了自己复杂且细腻的心态。
英蓉的闺愁一直都让我颇为欣赏,在"演"方面,她注重了眼神的运用和人物情绪的起伏变化,在"唱"方面又是寸寸复生,声声入耳,句句熨心,达到了情真意切的艺术效果。而她的这段唱腔就宛似那根牵引着腾空风筝的长线,一松一紧,收纵自如,调拨着观众的情绪。
当两位姐姐来到绣房时,英蓉更是表现了闺秀的温顺,对姐姐们有礼有节,语气宽和,眼神低视,完全抓住了人物的心态、情态、意态,分寸感恰到好处。
大姐询问"寿堂上已经张灯结彩了,你为何还隐在房中不出啊?"她一感尴尬,面目表情表现出了谦顺,宽和的唱道:"常得两姐来教示,小妹感谢万与千……"音色转换自然流畅,轻轻一拨,掩饰了自己的愁闷,显得懂事乖巧。
即便对姐姐们的谈话感到反感时,她还是表现出了作为妹妹对姐姐该有的的顺从和尊重,不失闺秀之礼仪,有小姐之风度,艺术体现内在充实,外化得体,外圆内方。而当大姐谴责其"为女儿,这样的口气真不该"时,她更是自知忤逆父母而理亏,把头给低了下来,不敢直视大姐,为自己的失言面露难色,在这场戏里,英蓉至始至终,中规中矩,灵动有致,可以说她的脚步手路细致规范,成功的演绎了大家闺秀的形象,堪称闺门旦之典范。
在两位姐姐一搭一和,对她进行旁敲侧击时,英蓉在眼神的传递及表演中,更是不做作,不轻浮,质朴而不落俗套,优美而不花哨,细腻而不繁琐,舒展大方,左右转身回避,加上水袖翻摆,做到了张弛有度的意境渲染。
因与两位姐姐意见不协,以至于惹怒两位姐姐而受到谩骂与羞辱时,英蓉的表演又是夹杂着一点固执,虽对文秀仍是一往情深,但口气依旧是不温不火,还是把握住了闺秀的沉静、收敛、文雅的特质。
其身段动作的风格也与唱念和谐统一,将舞台形式美和刻画人物,传达感情融为一体,达到一个很高的艺术境界。最后英蓉的一段苦板:"姐妹是同根相连……我等你,春去秋来日子渺渺多么可怜?"在唱腔的处理和表现上,她把唱词的语态、情态、语调、语气、语势处理得既细腻又符合人物性格,加强了唱腔艺术形象的表现力与感染力,一句句道出了一个女人多少的凄凉与无奈?人物感情也于此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宣泄,既自然、顺畅、又鲜明、突出。
《偷包袱》可称为"戏胆",喜剧效果强烈。在这场的表演动作中,英蓉仍是与剧情与角色结合得很深,整段表演始终让人感到熨帖、自然,没有生搬硬套之感,其做功足以使品戏之人心折。她巧妙地通过各种艺术手段层层渲染了三姐夜会文秀时由羞至怜,由怜生疑,由疑而"偷"的过程,细腻地刻画了三姐聪慧、温柔的性格,表现了她对文秀笃爱弥深的感情。
夜阑人静,英蓉由梅香带上,移步盈盈到了书房,唱:"趁爹娘不晓,轻步下绣楼。羞会郎君三更后,心慌意乱无主脑。
"她款步扭身,唱腔中含羞带喜,几乎每句的吐字都一字比一字轻细,拖腔上似有似无,很好的表现出了三姐羞涩的心态,当梅香说:"——小姐!到了"时,她"羞"不可当。
在梅香故意避下时,英蓉更是表现出了心慌意乱,又喜又羞:"这死丫头远处躲避,使得奴家心惊胆寒。"她"扬袖"、"折袖",欲折返,心有不甘,走"云步"娇羞的靠近门口,只见房门紧闭,不见文秀开门出迎,于是侧耳细听,房里寂静无声,毫无动静,疑窦顿生:"因何里边无声音响,莫非伊人已经他往独留空房。
"眉头紧缩,两次想要折返,又觉不妥,她"磨手"走"圆场",逡巡门外,忽见书房窗口,透出烛光,心生一计,"遮袖"偷望四周,然后摘下金钗,洞穿窗纸窥视。
但见文秀端坐案前,支颔打盹,一股暖意顿涌上心头,笑意浓郁:"秉烛读书因何入梦,莫非等我时已久长。"唱得嗔怨甜蜜,她回身"扬袖扶裙","前碎步"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欲朝内扔,又怕文秀醒来难于应付,为难思忖之时,忽闻房中传出一串梦呓:"久待堪惆怅,何故步迟慢。
"英蓉以为文秀已醒,轻轻扔掉石子,又"单搭肩袖"、"双搭肩袖",羞答答地走近门旁,少顷,不见动静,她返回窗口,窥见文秀仍在酣睡,面露难色,唱:"冤家熟睡使我为难。
"三次想要折返,但"不问明白心不甘愿"——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固执。稍思,英蓉轻声呼唤梅香,借以惊醒文秀。良久不见动静,无奈地接唱:"为着倾诉离别情衷,含羞推门轻步进房。
"她左顾右盼,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羞涩的把门一推,忽感冒昧,倏地缩回身子,纤手傍腮,侧耳一听,还无声响,摇头纳闷,此时英蓉见周围无人,朝里一瞥,继而转身含笑窥望,又一含蓄的缩回,强压惊羞,再次忍不住"双折袖"探身,***房内……英蓉匠心独运的通过一系列的表情和动作把人物情感表达得细腻丰韵,只见文秀布衣小帽,依然昔日模样,她一阵心酸,不由黯然泪下:"烛光摇曳我窥见那冤家,仍然是褴褛青衣。
可怜他折磨多年,不知挨多少寒饥。不由得,我奴家心痛如针刺,吞声偷泣泪满腮。"英蓉此时注重音调节奏与语势感情的结合,其幽咽凄婉的唱腔,道出三姐的酸楚,声音中还透出淡淡的哭泣,并配之拭泪的动作,点拨着听众。
缓了缓,英蓉拭干眼泪,轻步入房,然后"遮袖"偷 窥文秀。为端详真切,她"遮袖"走近书案,左右打量。但见文秀颜容如玉,神采奕奕,不像落魄潦倒之人,疑心顿起:"这冤家多年不见,容颜如玉非昔比。
" 轻轻的合掌拍手,发自内心渗透出高兴,"长的丰满又秀丽,不像落魄的样子。"再一喜不自禁的拍掌,其感情和技巧相辅相成,唱起来字字都有嚼劲韧性。见蜡烛要烧文秀的手,欲唤文秀,又羞而不敢直呼其名,改叫"——梅香!
梅香!烛……烛就要烧手了!"文秀眯张眼睛偷看,故意不抽手离开烛台。稍倾,英蓉回头看到文秀的手仍在烛台边,又嗔又急,轻挪莲步,轻轻地将烛台移至桌中间,发现包袱,疑心更甚:"为什么?带一包袱身不离,莫非是,贵重之物藏里边?……"知夫莫若妻,想起离别前梅香传话,发誓"不成名誓不回里"。
而现在"睡眠时,还将包袱放身边,莫非是,冤家已成名得志,乔装回来试娇妻?……"英蓉在这一段行腔中分别字的轻重,注重字的间隔,韵调馥郁,很好的表达了自己的猜测,为探明究竟,英蓉决计趁张文秀熟睡之机,打开包袱看个究竟。
她"双折袖"、"单拂袖"接"后碎步"、"单翻袖",然后轻步挪近书案,双手颤抖伸向包袱。忽觉羞怯,慌忙回缩。稍歇,再一手遮脸,一手伸出,轻轻地摸向包袱。
此刻,以右手支颔佯睡的文秀故意一滑,双手伏在案上,压住英蓉之手,继续佯睡,顿时,英蓉羞得无地自容,乱了方寸。她轻轻将手抽出,"遮袖"走上前来,移步不换形,回味刚才情景,羞答答,甜滋滋,娇态万千。
文秀捂嘴窃笑。英蓉缓过神后,嗔怪地"单折袖",趋步向前,再"偷"包袱,文秀又赶忙伏案佯睡,并以下巴压住包袱。英蓉回过头来,忽见包袱被文秀下巴压住,十分为难:若取包袱,必定惊醒文秀。她一筹莫展,"磨手"走小"圆场",焦急中见到案上文秀的扇子,计上心头。
她"扬袖"、"翻袖"、"后碎步"退至书案,探手轻取扇子,走上前来,比试着支起下巴,又觉扇骨坚硬,怕弄疼文秀。犹豫之时,英蓉双手腰间一叉,无意间摸着手巾,心中大喜,连忙取出,包在扇子上端,极尽女儿家的细心与柔情,然后,"扬袖"、"后碎步"退至书案旁,一手轻轻掀起张文秀头部,一手将扇子立在案上,支住下巴。
尔后,她兴高采烈,"双翻袖"、"盘卧"、"抡手",转身"双折袖",再"后碎步"退至书案旁,从容不迫地移手伸向包袱,文秀见状,亦庄亦谐地将她抓住。
英蓉这一系列的动作既避免自然主义的表演,又体现了美的艺术形象,不但取其形,而且取其神。被文秀抓住后的三姐,惊羞不已:"吓得人心惊胆寒,书生不该这鲁莽。
"在这里英蓉撑袖掩面,含笑嗔怪,文秀赔礼,英蓉欲扶又转身缩回,折射出女人矜持与妩媚的一面,更妙的是英蓉在唱这句唱词时,她界定了音色基调,并用尺寸快慢,力度大小,气息强弱来表现了三姐的情绪,给人予委婉甜润,曲径通幽之感,渗人之肺腑。
而后与文秀的攀谈中,英蓉始终掩面撑袖,既演出了闺秀的羞涩,又难能可贵的把握住了贤妻的形象,感情细致,对丈夫始终抱着关切、疼惜的态度,轻声细语,韵味醇厚,使观众听后回味无穷。
而与文秀发生争执时,英蓉则在细细揣摩了告罗腔、陈诉腔等唱腔的特色之后,运用了各种润腔技巧来抒发了自己多年的苦楚,然后委屈的:"郎君喂,你若薄幸无情义,奴家愿断青丝出家为尼。
"味浓情挚,唱得令人生怜。这一段戏,英蓉的演唱可谓是流畅中见委婉,不失高雅大方,感情充沛处又保持简洁明快,没有任何繁琐的卖弄技巧的痕迹,唱腔的延伸也是清新而不失亲切,在动情中又给予充分的圆熟与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