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东文艺腔 许子东谈香港文艺小说:“他们从来都寂寞”
许子东谈香港文艺小说:“他们从来都寂寞”
许子东 香港 文艺小说
许子东谈香港文艺小说:“他们从来都寂寞”
许子东谈香港文艺小说:“他们从来都寂寞”
书界广角
还有,我们平常开玩笑说,搞不了古代搞现代,搞不了现代搞当代,搞不了当代搞港台,我自己就是从“现代”到“当代”再到香港,比起其他学科它的学术含量似乎相对不足。与此同时,香港也有一批南来作家,在香港也一直辛苦在写。这些作品在香港很难出版。比如香港风云、几代资本家等等。《台港文学选刊》有时选这些东西,这些基本属于适合内地需求的、批判现实主义味道很重的作品。
第三个原因,香港的纯文学不像内地有作家协会、资金资助,现在虽有艺术发展局拨款,但始终没有铁饭碗,没有人能靠写作生存。
香港文学的主线,一个重要人物是刘以鬯,他在上海时就跟端木蕻良、徐讠于等一起做过文学。到香港以后,他是一个连接上世纪40年代,连接五四传统与香港新文学的桥梁。他的代表作是《酒徒》,在60年代第一次用意识流手法。刘以鬯后来主编《香港文学》。
跟刘以鬯同时代的就是昆南,已经70岁了,留个长头发,穿着牛仔裤,是个老嬉皮,但他很认真,生活很低调。他自费出版的小说《地之门》非常好,他的意识流比王蒙还精彩,在某种程度上比《酒徒》还好。
这一代以后,下一个关键人物就是西西。西西背后有一个团体叫“素叶”,是一个自费的同人团体,集合了十几二十个作家,西西是其中的佼佼者。“素叶”一直是香港文学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跟西西同辈的还有也斯,又写诗又写小说也弄评论。差不多同时期的还有钟晓阳,年龄比他们小很多,他的作品表面上像通俗文学,其实有文学内涵。这些人是上世纪70~80年代的。
上世纪90年代主要是黄碧云、董启章。董的书都是台湾出版的,《天工开物》差点得了香港2006年首届“红楼梦文学奖”,最后奖还是给了《秦腔》。黄碧云是很感性的作家,跟王安忆、朱天文、朱天心一辈。再往下,谢晓虹、韩丽珠……有的在报社做编辑,有的读研究生。
代有新人,这些严肃作家一直没有中断,他们没有掌声,没有鲜花。黄碧云在香港,不会像王安忆在上海,不会像铁凝在北京。她还得自己工作,做律师,她的创作是业余的,最多就销2000本。但他们很严肃,写得很认真,这就是香港纯文学的现状。
我认为从长远来说,香港的纯文学不会大发展,也不会消失。偶然得了奖,拿了一两万,能抵什么用呢?像西西的作品,越来越少,年纪也大,身体也不好,现在退休了,小学老师,钱很少。我跟她见面,就约到最便宜的咖啡馆。
对这个最有代表性的作家,报纸专门纪念《我城》发表30周年,可是作家本身清苦得要命。香港稿费很低,你要维持一个香港中学教师的生活水准,一个月要写十多万字。所以搞纯文学的人一定是业余的,专业写作就一定是写畅销作品。
有一年,我想收集亦舒和李碧华的小说,这个《香港短篇小说选》也就印一两千册,没想到她们很高兴,还老来问你那个出版了没有。现在是我和黄子平在合编“三城记”的香港卷,每两年一本。我们在编2004~2005年的,香港三联出的,简体字版是上海文艺出的。香港三联会一直出下去,在香港销到2000本再印,不亏本了。但其中1000本是台湾卖掉的,台湾也希望看到规规矩矩的香港文学。
内地出版社如果愿意出香港文学精选丛书,选10个作家,每个人选一本,很有价值,也还是有销路的。黄碧云在香港都能销到2000本,在内地不能销到5000本吗?你销到5000本你就不亏本了,对不对?
我想指出最重要的一条,香港这些作家不像内地主流作家,有那么多社会光环、有赚钱的需要、不甘寂寞等等。他们从来都寂寞,他们从来都没热闹过,所以也不存在不甘寂寞的问题。
香港中文文学双年奖,奖金3万~5万港币。上世纪90年代初,第一个双年奖两个候选人是刘以鬯和金庸,最后给了金庸。平心而论,代表香港的作家应该是金庸,劳苦功高,应该在文学史意义上给予肯定。后来很多人也拿过这个奖,西西也得过,到了今年我们已经找不到什么大名人了。评委通常是以香港的为主,请一个内地的,有时一个台湾的。内地去过的有苏童、王安忆、莫言。
此后,“香港文学”就变成了一个Hot Topic(热点话题),真正有香港意识的小说是从西西那代开始的,她最有名的小说叫《我城》,这是具有标志性的。
香港最近几年的文学里以情色、情欲、都市现代派手法、女性主义、都市忧郁的、讨论人性的居多……政治的东西在小说中慢慢淡去。
许子东,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香港中文文学创作奖和香港中文文学双年奖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