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等一回左宏元 我们童年回忆的每个角落 都有左宏元的影子
作为一个超级“新白”迷,当然得从最近这次《新白娘子传奇》剧组重聚讲起。
其实赵雅芝叶童陈美琪这几年已经在好多档节目聚过了,根本不新鲜,但这次“胥渡吧”组织的聚会,还是爆了个不大不小的话题,就是揭开了主题曲《千年等一回》中隐藏了26年的彩蛋。
这首歌中间有段间奏,是无歌词的吟唱,这么多年大家都不知道唱的到底是啥,连赵雅芝本人都不清楚。
曲作者左宏元揭开了谜底,是“China China China”。因为当时电视剧在台湾播出时怕被禁,所以都没细说,一直等到现在。
左宏元还表示,因为白蛇传是属于全体中国人的音乐戏剧作品,勾起了他的爱国怀乡情结,所以就在中间加了这么两句,就像是悄悄摸摸给大陆同胞发送密电码。
有关这段的视频片段在此:
这段视频对我来说最大的意义,就是看到了左宏元老先生的近况。小时候看《新白娘子传奇》,片头片尾字幕上,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他的名字。
那时候只知道他是这部电视剧的配乐作曲人,白素贞和许仙那些有点像黄梅调的唱段,全是他写的。电视台播这部剧的时候都不配字幕,我根本听不清他们唱的是啥,只是单纯地觉得好听,到现在还时不时会哼哼。
在电视剧里放这么多戏曲风味的唱段,刚开始会觉得奇怪,现在才发觉这简直太可贵,让我这个小朋友对中国文化有了最初的亲近和认知。如今还有谁会冒这个风险呢?
而且后来我慢慢地知道,左宏元的成就,岂止是为这部电视剧配乐,简直是大牛,大师,一代宗师!
经常和他合作的词人庄奴(写过《甜蜜蜜》、《小城故事》的歌词),曾经称左宏元是“台湾现代民歌运动之前最为重要的音乐大师、音乐推手,开启了梦幻的黄金年代”。
庄奴的词坛地位,很多人都知道了,那为什么左宏元却一直少有人知呢?一个解释是,庄奴很早以前就来大陆参加各种文化活动,而左宏元直到最近这几年才来大陆,之前则一直隐藏在幕后。
上面引用的庄奴那段对左宏元成就的概括,我觉得还嫌不够全面。左宏元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他的跨度太广了,广得吓人,基本上什么歌都写,各个领域都有他的代表作。
先是从儿歌起步,比如大家都会唱的那首《蜗牛与黄鹂鸟》。
小时候我还曾经纳闷,这歌词好奇怪,“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阿门”“阿前”“阿嫩”,这都是小朋友的名字吗?后来才知道,其中的“阿”都是衬字,根本没有意义,原词就只是“门前一颗葡萄树,嫩绿地刚发芽”,左宏元加进去几个“阿”后,整首歌立刻就活泼起来了,童趣盎然。
就像后来的《千年等一回》,“只为这一句,啊哈断肠也无怨”,这首歌中间加了好多“啊”“哈”“哎”之类的叹词,造成一种百转千回缠绵悱恻的效果。
喜欢在歌里加衬字、叹词,这应该是借用了中国戏曲的手法。左宏元是湖北大冶人,从小就喜欢听各种地方戏,后来去台湾了,那些戏曲的影响一直没断,成为他的作品特有的风格。“中国风”是周杰伦创造的词,但实际上左宏元早就在实践中国风了。
儿歌写了没多久,左宏元转型写起了流行歌曲,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台湾本土流行歌曲刚起步,和电影电视同步发展,互相带动,影视主题曲总是比较容易红。台湾的第一部电视剧,据说是1969年播出的《晶晶》,同时也是中国的第一部电视剧,长达102集,讲的是一对母女从大陆到台湾,失散后互相寻找终于重逢的故事。
这部划时代的剧,主题曲也叫《晶晶》,作曲是左宏元,演唱是邓丽君。
这首歌,是邓丽君在台湾的成名作。那时候邓丽君才16岁,之前只是在台北的一些歌厅夜总会唱歌,她爸爸和左宏元是朋友,有天左宏元在台下听了她的演唱,觉得很有潜力,就邀请她给自己的作品配唱。一代巨星由此起步。
顺便一提,“邓丽君”这个名字也和左宏元有关。邓丽君原名是“邓丽筠”,她和左宏元第一次见面时,左宏元问她名字,她就在左叔叔手心比划,“筠”这个字本来读“yún”,可当时左宏元一时不确定怎么读,就问她是不是“jūn”,小姑娘于是转头就对爸爸说:你看人家都读成“君”,不如我就改名叫“邓丽君”吧。
那之后,左宏元就开始给邓丽君写歌,前后写了将近一百首,包括《千言万语》、《美酒加咖啡》、《你怎么说》、《风从哪里来》等等,一步步将邓丽君送上天后宝座。
需要注意的是,这些流行歌曲的作曲栏,署的都不是左宏元的本名,而是一个化名,叫“古月”。因为左宏元并没有把写歌当成专业,而是业余爱好,“古月”拼在一起就是“胡”字,意思是这些歌都是他胡乱写着玩的。
我小时候和爸爸一起在饭馆唱卡拉OK,经常在歌曲片头看到“古月”这个名字,还误以为就是那个在电影里扮演领袖的特型演员,心想这个古月怎么又会演戏又会写歌啊,真厉害。
左宏元太低调了,这应该也是他的名气配不上成就的其中一大原因吧。
左宏元给邓丽君写的所有歌中,他自己最满意的一首,是《海韵》,因为在曲调上有创新。这首歌原本是民国歌曲,由徐志摩的诗配上赵元任的曲。1974年,为了配合李行导演的新片《海韵》上映宣传,庄奴和左宏元这对老搭档联手对老歌进行改编,又成了新的经典。
邓丽君的走红,还有一大原因是唱了琼瑶电影主题曲,比如《彩云飞》、《海鸥飞处》。上世纪七十年代,由琼瑶小说改编的电影风靡台湾,相应的电影主题曲当然也容易唱得街知巷闻。
这些主题曲,几乎全部都是左宏元写的。一开始左宏元把邓丽君推荐给琼瑶,琼瑶还嫌邓丽君太年轻,可架不住左宏元一直怂恿,琼瑶就从了,结果观众反应非常好。
没几年邓丽君就红到去了日本发展,很少回台湾,左宏元又向琼瑶推荐了另一位女歌手凤飞飞,这时候琼瑶又不愿意了,觉得演唱者非邓丽君不可,于是之前的一幕幕再次上演,最终琼瑶又听了左宏元的话。
那几年,琼瑶作词、左宏元作曲、凤飞飞演唱,成为台湾歌坛的一块金字招牌,比如《我是一片云》、《月朦胧鸟朦胧》、《一颗红豆》。凤飞飞也成为继邓丽君之后的又一位天后。
左宏元和琼瑶的关系有多好呢?他曾经如此描述和琼瑶的第一次见面,用的也是典型的琼瑶腔:
“我记得是在一个9月的下午,地点是台北的仁爱路,那种感觉我一直铭记,我在台北最美的地方遇到了台北最美丽的女人。”
而琼瑶对左宏元经常用的一个称呼,是“死鬼”。琼瑶和平鑫涛结婚请左宏元当主婚人,打电话也是这么说的:“死鬼,我要结婚啦。”
左宏元和琼瑶的合作,还不只是电影主题曲这么简单。是左宏元鼓励琼瑶自己做编剧,还这么对琼瑶说:“你是一位奇才,不要让时间辜负了你云彩般的才华。”琼瑶吃了这套,可她根本不会写剧本啊,于是左宏元又找来著名编剧张永祥帮忙调教。
而且,那些电影的投资,常常也是左宏元给拉来的。前面不是说过吗,左宏元一直都把写歌当成业余爱好,写着玩而已。而他真正当成事业的,其实是影视行业。只不过他习惯待在幕后,做一些策划制片之类的工作,所以很多人不知道他在这方面的成就。
1977年,有个叫侯孝贤的年轻人找到左宏元,说想拍电影。那时候侯孝贤还只是大导演李行剧组里的一个编剧,刚刚三十岁,没背景没资历,全靠左宏元赏识,才开拍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
那部电影叫《就是溜溜的她》,由当时的大明星钟镇涛和凤飞飞主演。
这部侯孝贤处女作,现在应该只有骨灰级影迷才知道吧。这是一部完完全全的商业爱情片,侯孝贤后来那些电影的诗意风格还没体现出来。
虽然这部片子你没看过,但主题曲你肯定听过,叫《又见溜溜的她》。
还没记起来吗?那你看歌词:“你未曾见过我,我未曾见过你,年轻的朋友一见面啦,情投意又合……溜溜的她哟,她哟我哟,心儿咿个嘿嘿嘿,心儿咿个嘿嘿嘿。”就算你不知道,你爸妈也一定知道。
这首歌当然也是左宏元写的,而他找来的演唱者,是齐秦。这是齐秦在台湾的成名曲,也是他第一张唱片的主打歌。
是不是非常神奇,邓丽君、侯孝贤、齐秦,不同时期不同领域的巨星,竟然都是左宏元一个人发掘的。
还有更神奇的。赵薇能演《还珠格格》也和左宏元有关。
前面说了左宏元和琼瑶的关系。琼瑶要拍《还珠格格》,就让左宏元先去见了赵薇,看能不能行。
当时演小燕子的演员有好几个候选人,比如很多人都知道的李婷宜,但很少有人知道,当时李嘉欣也是备选之一。
见到赵薇后,左宏元立刻就觉得,这姑娘眼睛会说话,而且性格比较直爽,符合小燕子的特点,当下就跟琼瑶说:能行。
根据之前介绍的琼瑶和左宏元的交往情况,我们知道,过程一定是这样的:琼瑶会先质疑一阵,但最后还是会听左宏元的。
《还珠格格》里面有很多主题曲和插曲,但这次左宏元退居二线,不再直接参与创作,只是提了一些意见。比如《有一个姑娘》,他就建议,可以让赵薇念几句口白,也就是现在最流行的说唱。
“没事吵吵小架,反正醒着也是醒着;没事说说小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几句都是左宏元提议加进去的。
琼瑶阿姨再次和左宏元吵起来:我的词可都是很文雅的,怎么能加这种话进去呢?结果大家都看到了。现在简直不能想象,如果没有那几句念白,这首歌还能有什么滋味。
从儿歌《蜗牛与黄鹂鸟》,到邓丽君、凤飞飞,到侯孝贤、齐秦,再到赵薇,当然还有大家早就知道的《新白娘子传奇》配乐。左宏元的人生,这算是开挂了吧。
其实可说的还有很多,他捧红过的歌手,他写过的红歌,还有他配乐的影视剧,根本不胜枚举。最后再挑几个例子吧。
无数人翻唱过的那首台湾校园民歌《踏浪》,是左宏元写的。
张学友那首《我等到花儿也谢了》,是根据台湾歌手崔苔菁1970年的一首《为什么春天要迟到》改编而来,原曲是左宏元写的。
有首怀旧金曲叫《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很多人都会唱,但不一定知道来源。这首歌是1993年台湾的一部电视剧《大太监与小木匠》片头曲,作曲是左宏元。
1993年还有部电影叫《楚留香后传之西门无恨》,主演是“西门大妈”杨均均。
西门大妈在这部片子里的扮相还没有后来的电视剧版那么可怕。
而且电影主题曲还挺好听的,叫《无恨歌》,由左宏元作曲并亲自演唱,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
左宏元有个女儿叫左安安,在父亲影响下从小学习音乐,长大后也成为音乐人。梁咏琪的《Amour》,SHE的《花都开好了》,莫文蔚的《如果没有你》,都是她写的。
这么看来,说左宏元影响了几代人,毫不为过吧。从60后,到90后,我们的童年,谁没有被左宏元影响过呢?
这么牛逼的一个大师,按道理,至少应该跟罗大佑李宗盛黄霑他们齐名才对。然而并没有,知道并了解他的人太少了。
就像《新白娘子传奇》片尾曲《渡情》,有多少人知道,其中的男声,也就是船夫的部分,就是左宏元唱的呢?
好在今年已经88岁的他依然健康。希望这篇文章可以让更多人了解他。我们给他的掌声和致敬,一直都太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