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仓健主演的电影 高仓健的眼泪
大约在2000年的时候,以VCD的形式第一次欣赏到[铁道员],看过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之后多年里却没有再见到关于这部电影更好的载体和资源,去年11月10日,高仓健先生去世,又想起他这部代表作,于是以在线视频的方式看了一次,可惜影像不够清晰。直到最近,才见到这部电影的超清版本资源,于是又看了两遍。
拍摄于1999年的日本影片[铁道员],格局很小,着眼于一个普通铁道员的工作和家庭,但电影要探讨的主题却贯穿于古今中外我们每一个人。那就是,在事业和家庭上,孰轻孰重,应该怎么来把握这个平衡。
很显然,尽管影片很感人,属于不可多得的佳作,降旗康男和高仓健这对黄金搭档发挥出了他们最好的水平,但对于这个“左右为难”的难题,他们依然没有作出准确的解答,最后只能以铁道员佐藤乙松(高仓健饰)见到了女儿成长的三个阶段,并且得到了女儿“雪子一点也不介意!”的安慰后,心灵上得到了救赎,最后安详地离开他热爱的工作岗位,去另一个世界跟妻子女儿团聚收场。
作为丈夫,佐藤乙松算是个好男人,没有渣男人都有的那些恶习(吃喝嫖赌抽),但他更是个好员工。虽然没有出众的才干,职务最高至站长——其实是北海道一条支线上一个小站的负责人,既是官又是兵,身为站长却没有下属,但他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鞠躬尽瘁,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感冒严重,他因为要坚守岗位而没有陪同妻子一起送女儿去医院。直至女儿早夭,他都没有陪在妻女身边。
后来妻子病逝,他又是因为要坚守岗位而没有守在身边。
工作就那么重要吗?那个岗位就那么离不开他吗?导演在影片最后用一种隐晦的方式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终于见到了女儿的佐藤乙松安详地倒在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再也不能指挥火车进站,好像也没出什么事故。
而在影片开始,序幕之后打出片名的画面里,导演用这个构图来表明,佐藤乙松是被“铁道员”这份工作给紧紧地禁锢住了,三个大字围绕在他头上和左右,让他的生活空间几无空隙,没有其它出路,正如他自己在影片里多次说过的,除了铁道员的工作,他什么都不会。
为了坚守岗位,他没有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对于自己的在家庭中的失职,他唯一的发泄,就是仰头长长地吹出一声哨笛,正如他老朋友仙次(小林稔侍饰)所说:“以挥旗来代替愤怒,以笛声代替眼泪,以内心呼唤来代替呐喊,这就是铁道员。”
但恪守工作第一,“这个岗位离不开我”的人似乎忘记了,工作的目的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继而也是为了让家人生活得更好,如果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工作上而失去了对家人的照顾,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如果佐藤乙松因为在工作时间离开岗位导致火车出事故,那固然是损失,但自己家人的生命就不是生命吗?一个生命跟数十个生命是同等重要的,都应该得到同等的关注和爱护,没有谁该为谁牺牲的道理。
这部影片还是一部关于自我救赎(原谅)的作品。既饱含了高仓健对亡妻江利智惠美的愧疚,也满溢着他所扮演的铁道员佐藤乙松对妻子静枝(大竹忍饰)和女儿雪子(广末凉子饰)的负罪感。贯穿全片的歌曲《田纳西的华尔兹》是江利智惠美的成名作,在跟高仓健做了十二年夫妻后,两人离婚,之后江利智惠美一直郁郁寡欢,在45岁就孤独死去。
高仓健在离婚后也没有再娶,孤独一生。在电影中佐藤乙松和妻子静枝反复吟唱《田纳西的华尔兹》,高仓健以此来表示对亡妻的怀念。而在佐藤乙松这个角色上,给他设置的救赎方式是让他见到女儿成长的三个阶段,大致相当于中国的小学、初中和高中三个年龄段。
见到早夭的女儿,是本片的主要情节,大概算是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吧。尤其是雪子以高中生形象出现的时候,乙松终于明白了眼前的少女就是自己的女儿。这一段高仓健的表演非常精彩,他以一种努力克制却依然眼泪夺眶而出的方式来展现铁汉柔情。面对女儿,他满怀愧疚,问她为什么不早点表明自己的身份,雪子说担心他会害怕已成为鬼魂的自己,这时佐藤乙松说出了全片最感人的一句话:
“怎么会害怕呢?世上哪有父母会害怕自己的子女?”
这种表现方式是魔幻现实主义吗?我倒愿意做出另一种解读,在我所看到的关于这部电影的影评中,还没有见过这种解读。
那就是,佐藤乙松所见到的三个形象的女儿,其实是他负疚心理太重,为了原谅自己而出现的幻象。只有这样,即将退休,退休后又没有生活依靠,只有孤独离世的他,才能满心温柔,安详地离去。我们只要注意一下雪子三次出现的时候,佐藤乙松身边都没有其他人跟他一起这个关键点就能明白,导演这样安排也是有意给出这种解读的可能性的。
第二次出现的时候,虽然乙松的老朋友仙次在屋里,但那时他已喝得太多沉沉睡去,直至雪子离开他才醒来。
作出这种解读,我是受了 [美国往事](Once Upon ATime in America)的结尾,面条(罗伯特.德尼罗饰)那个神秘微笑的启发。关于那个神秘的微笑,有一种解释就是,面条其实才是真正出卖朋友的人,由于他的出卖,几个朋友惨死,他带着负疚心理去鸦片馆,在鸦片的麻醉下产生了幻想,幻想自己是最仗义的人,出卖朋友的是麦克斯(詹姆斯.
伍兹饰),他用这种幻想来原谅自己获得解脱,所以最后才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美国往事]结尾,面条神秘的微笑
同理,佐藤乙松在女儿和妻子相继离世后,一直背负愧疚心理,他的工作性质又是大多数时间都独处办公室,在这种环境和心境下,他唯有靠幻想出女儿出现,并亲口说出,对于他没有尽到父亲责任的事情,她“一点也不介意”,在幻想中得到女儿的宽恕后,最后才能安详地逝去。
[铁道员]是一部感人至深的电影,但那种打动人的方式是“润物细无声”的,导演和演员都很克制,没有把感情尽情地释放出来,尽管对于我们都会遇到的那个困境没有给出准确的解答,但那不是文艺作品应该背负的责任,观看这部电影的正确方式是,欣赏几位老戏骨精湛的表演和流淌在整部影片里那份浓浓的亲情和作为社会人那份坚守岗位的职业道德。
表现生活不圆满,表现生活的缺憾,“面对人类困境而写(拍)”,这就是文艺作品的魅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