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步蟾的遗言 【坐马扎 听故事】刘步蟾的二三事(下)
1893年6月29日(光绪十九年五月十六日),李鸿章给丁汝昌发来一封电报:
伦敦电英国“干巴丹”铁舰碰沉“维多利亚”兵船情形:顷闻二船因列阵换位次而相碰。“维多利亚”当受碰之时,提督即令将该船向浅水处行走,可期设法保护。惟船首登时沉没,提督见无可救药,因下令曰:诸位请各救一己性命,我身为提督,船存与存,船亡与亡,无可逭也。等语。提督立在天台上寸步不移,未及,船即翻覆沉没。当其沉下之时,闻有大炸裂声两次云。
这说的是7天前在地中海发生的一起英国两艘万吨巨舰在操演中发生碰撞的事故。由于英国海军地中海舰队司令海军中将George Tryon爵士指挥上的错误,导致旗舰Victora号被另一艘领队舰10600吨的Camperdown战列舰撞沉,358人丧生。Tryon将军最后的遗言是:“这完全是我的错!”
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思维习惯,李鸿章观察问题的角度自然有些特别,他似乎在告诉北洋海军的将领们,应该值得弘扬和提倡的精神是:“我身为提督,船存与存,船亡与亡。”大东沟一战,邓世昌、林永升、黄建勋、林履中相继拒救殉节,除了清军的军规之外,另一个可能的原因就是,李鸿章电报的导向作用仍在持续发酵。作为北洋海军的高级将领,刘步蟾在战争中也同样发出了慷慨的誓言:“苟丧舰,将自裁。”
大东沟一战,由于船速慢、缺乏速射炮、缺乏高威力的开花弹、缺优质燃煤、无船医等原因,北洋海军苦战不胜,看着自己的战友浴血奋战,做着无谓的牺牲,大家心情的苦闷臻于至极,战后形成了丁汝昌“非身亲督队,别无作气之术”的局面。言官滥施攻击,朝廷的不信任(“拔丁”易将,推荐了数人却没有两度代理提督的刘步蟾),对性格刚烈的刘步蟾来说,不能不是一个锥心之痛。
威海卫保卫战开始后,刘步蟾协助丁汝昌勉力应战日寇。面对日寇的海陆围困,北洋舰队内乏粮弹,外无援兵,战事惨烈。面对无力回天的局势,刘步蟾知道胜不可能,逃亦不屑为,惟有一死而已。其时,军中洋员戴乐尔、瑞乃尔等已经伙同牛昶炳、马复恒等人在策动投降,而舰队的部分舰长也对投降之事蠢蠢欲动,丁汝昌最终炸毁军舰的命令已经无人执行,他们要留着那些舰船向日本人换命的。
1895年2月5日,“定远”舰被日本鱼雷艇偷袭击伤,搁浅在刘公岛东侧浅海。2月9日,为免资敌,丁汝昌下令击毁了 “定远”。眼看着爱舰逝去了,伤心欲绝的刘步蟾来到一间军官居室,恰遇一些军官在讨论投降的事情。这些军官已经视丁汝昌、刘步蟾为投降的障碍,便暗示刘步蟾,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纸上写下了一句:“千古艰难惟一死。”
清邓汉仪《题息夫人庙》诗:“楚宫慵扫眉黛新,只自无言对暮春。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说的是楚王羡息国王后之美,发兵灭息,掳其后息妫以归。息夫人在楚国3年,生二子,但始终未对楚王一露笑脸。楚王问她是什么缘故,她回答说:“我一个女人,伺候两个丈夫,即使不能死掉,又有什么话可说的?”
刘步蟾对此心领神会。他蔑视那些欲降之人,他也要提醒那些人:做贰臣,终身受良心的谴责折磨,日子也并不会好过。刘步蟾挥笔写下:“伤心岂独息夫人!”飘然而去。是夜,刘步蟾仰药。10日,刘步蟾撒手人寰,实践了自己的诺言,追随“定远”而去。
1895年2月19日,有报道称:
刘步蟾和丁汝昌、张文宣三位军官“在目前的战争中表现出了比他们的同胞更加坚贞的爱国精神和更高尚的民族气节,他们值得中国的人民引为骄傲。他们是通过一种令人哀伤的、悲剧性的方式——自杀,来表达出这种可贵品质。
……不管这些军官在他们的实际生活中是否像他们离开时表现的那样,但至少他们在展现一个中国人的爱国精神方面做出了贡献,他们向世人展示:在四万万中国人中,至少有三人认为世界上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要比自己的生命更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