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感到可耻 《西小河的夏天》孤独的人真的可耻吗
张楚歌唱,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可如果孤独的是个孩子呢?
十岁的顾晓阳,我不敢说他是童年孤独中的大多数,但至少也是我所经历和所亲见的大多数。本该天真烂漫的童年,阳光普照的夏天,顾晓阳穿行于学校和家庭的两点一线,下课被禁止踢球,回到家中,只能坐在紧锁的家门前等父母下班。
陪伴他的,只有隔壁古怪的郑老头。我不觉得郑老头刚好是个老球迷,也不觉得他会是顾晓阳的好教练,一却都是经历着“丧孙之痛”的郑老头细腻洞悉的结果。郑老头隔壁的这一家三口,父亲忙着学校的工作和升职,母亲忙着剧团的演出和获奖,留下孩子每天在门墩上孤独的守望。那年是否有法国世界杯并不重要,足球不过是老人家打开顾晓阳孤独心门的钥匙,而足球也是顾晓阳生命活力的象征,郑老头不允许孩子内心的这团生命活力之火被掐灭。
导演选择以《西小河的夏天》为名,从时间和空间上定位了故事的坐标。看得出西小河满满的都是导演周全童年的印记,而九十年代的绍兴水镇,还没来得及被游人的喧嚣所覆盖。其实西小河并非故事的第一主场,他作为江南诗意水乡的重要组成,到底是用来装饰河畔 “台门”生活的。
就像是独门独户的老北京四合院沦为大杂院,江浙民居中代表门望的“台门”也成了杂院,同时成为顾晓阳父母急于逃离的所在。顾晓阳的母亲正努力争取中国戏曲最高荣誉梅花奖,名誉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奖金,因为这笔奖金可以让他们一家置业买房,从此逃离这支离破碎的“台门”。
影片并没有刻意交代“台门”里的邻里关系,仅作为顾晓阳孤独身影的背景勾勒,引出包括郑老头在内的几户邻里活动,且基本都是老人,顾晓阳则是这个“台门”里唯一的孩子。邻居间似乎没有多少的热情,也没有多余的交流,哪怕郑老头主动承担顾晓阳下学后等候家长归来前的排遣,但顾父归来与郑老头尴尬的目光交集可见,顾父非但没有邻里的感激之情,更多的是冰冷,甚至不无拒绝与苛责。
“台门”天井里笼罩着的人情冷漠,构成了顾晓阳另一个维度的孤独。
而在学校中,顾晓阳的孤独感并没有因为同龄人的存在而消减。唯一的好朋友,因为他的实话被禁止报名下学年的足球队选拔,其实无需好友反目,他已被教导主任的父亲告诫不得以其为伍。因为在他的这位教导主任父亲眼里,足球是学习的羁绊,一切学习的羁绊都该被禁止或消除。好友的误会或说背叛的耻辱让顾晓阳倍感孤独,这种孤独注定要以某种叛逆的形式来释放,顾晓阳的释放,是抓住父亲出轨的蛛丝马迹。
老实说我极其不喜欢顾建华这个角色,这一人物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让有我听到泡沫划过玻璃的不适感。上一次让我产生这种不适的表演,来自十多年前《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冯远征。当然,顾建华和安嘉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角色。
张颂文饰演的顾建华,总是一副扑克脸的假威严,就像带着一张撕不下来的人皮面具,始终保持假模假式的隔离感。校长把副校长办公室的钥匙给他,告诉他下学期可能要接任时,他先是虚伪的谦逊与客套的婉拒,接过钥匙瞬间,脸上露出过难掩谄媚,然后迅速恢复面具。唯一让他放下面具的时刻,是和实习老师沈老师尬舞的时刻,这一幕被跟踪而至顾晓阳逮了个正着。
很快顾晓阳发现,揭穿父亲并没有让自己摆脱任何,反而陷入了父母冷战的孤独中,所幸这时有了郑老头的陪伴,郑老头成了顾晓阳的港湾。这似乎也正是郑老头需要的,丧孙之痛,与远在深圳的儿子间的隔阂,让郑老头茕茕孑立。
他不愿意去深圳和儿子儿媳生活,甚至连前来征询意见的老宅勘测人员都要敏感地赶走,其实都是孤独感作祟。因为“台门”里有他一生的拥有,有他失去的孙儿,有他已故的老伴,他恐惧当硕果仅存的这点孤独都不复存在时,他还能抓住些什么?通过顾晓阳这个不是孙儿胜似孙儿的存在,顾宝明化身的郑老头最后总算冲破了自闭的堡垒。
可能有人会把这部电影中的孤独感归结为独生子女一代,《西小河的夏天》诗意的伤感背后,确实有独生子女一代的孤独,但这并非影片的全部。片中除了顾晓阳的孤独,还有郑老头的孤独,甚至连扑克脸的顾父也是孤独的,满眼都是传统大家庭撕裂后的孤独感。
影片最后,谭卓饰演的顾母在西小河边发现因升职不成哭得像个孩子的顾父,一袭白裙的她没有明示原谅,并坐下来去安慰这个失体的男人,但也没有拒绝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男人,任由他将头靠在她的长腿上寻求慰藉。两人背影勾勒出全片最深远的一组画面,这既那年夏天西小河的即景,也是西小河畔人生百态的即景。
在这个以十岁的顾晓阳为人生截面的故事中,孤独感最终没有消失。所不同的是,暑假结束前,依旧有点假面的顾父在顾晓阳报名足球队选拔的同意书上签了字,新的学期就这样开始,顾晓阳的学习生活照旧,又似乎有些微的不同。
通过这个故事我们发现,其实孤独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我们分明都感受到了孤独,却不能在孤独中彼此温暖,可耻的是孤独者之间的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