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歌辛金娇丽 一代歌仙陈歌辛[图]
陈歌辛长得漂亮,隆准的鼻梁,雪白的皮肤,中等偏高的身材,配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秀目,讲话时面带笑容,富有共鸣的男高音,操着流畅地道的上海话,声音抑扬顿错,谈吐风雅,十分迷人。无怪他的学生们说,听陈老师讲课,真是如沐春风。周璇也曾在五十年代初说:“听陈先生讲话,感到是一种享受;唱陈先生的作品,感到十分的贴心。”
改名歌辛
陈歌辛少年时,曾师从德籍犹太音乐家弗兰克尔,随弗氏学音乐基础理论及声乐、钢琴、作曲、指挥。但学习时间不长,以后的成就全靠他自己坚持不懈地勤学苦练。他喜爱民歌,几乎所有浦东的田歌、车水号子、打谷号子、打夯号子,他都能高声唱出来,他后来为学生讲课时,往往开宗明义第一课遍说:“音乐发源于劳动,田歌、山歌、劳动号子等,便是最朴实真诚的音乐。
我的作曲便是师法劳动号子与民歌,因此不能‘数典忘祖’,我们必须为辛苦的大众而歌。”有学生提问:“那么先生的名字由昌寿而改歌辛,道理也正在于此吗?”陈歌辛颌首微笑。
雅号歌仙
陈歌辛未满20岁,便在上海几个中学教授音乐,他的男高音能唱到21度,高亢宏亮,声震屋宇。他自学英文、俄文、日文,都有一定的造诣,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并能对客挥毫,即兴谱曲,使一些青年为之倾倒,誉之为“音乐才子”。
对此,陈歌辛常自谦:“那是朋友们的过誉,其实我是苦学出道的。想当初我练钢琴要比别人付出双倍的代价,由于学琴时已非幼年,所以学得挺苦,常常弹得手指发麻,我便用土办法,把手在水里泡一下,而后双手用力磨擦,产生静电,几分钟后再继续弹下去。
至于说到对客挥毫,不过是我少年气盛而已。倒是练唱歌我是花了功夫与心机的,功夫在于勤练,心机是土洋结合。我学过美声唱法,但并不迷信它。我吸收民歌与京戏的唱法,运用丹田之气,因而能保持音色,久唱不沙,所以我不承认自己是什么才子,不过是工夫不负苦学人罢了。”
中国杜那耶夫斯基
五十年代,苏联杜那耶夫斯基的《红莓花儿开》风靡上海,有位侨居上海数十年,造诣颇深的音乐家俄国贵族后裔盖德洛夫曾在一次音乐爱好者集会上大声地说:“你们那么崇拜杜那耶夫斯基?你们可知道在你们中国有位音乐家,他创作的抒情歌曲,十倍于杜那耶夫斯基呢?”大家惊问:“是谁?”盖氏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塔伐力许(俄语同志)陈歌辛。”从此陈歌辛又多了一雅称:“中国的杜那耶夫斯基”。
“无法无天”的新郎
1934年,陈歌辛与金娇丽喜结良缘
陈歌辛是21岁那年喜结良缘的。其夫人金娇丽是他在上海女中执教的学生,比他小三岁,她是该校有名的校花,陈歌辛赞之为东方的蒙娜·丽莎。他俩是相互倾心的师生恋,有趣的是他第一封情书寄给金娇丽,只是一张贺年片,上书四个大字“无法无天”,吓得金娇丽的老爸连声说:“这人是共产党”,正是这种蔑视传统世俗的勇者精神使金娇丽倾心相爱,他俩终成眷属。
传播《春之消息》
1935年,陈歌辛不但在中学担任音乐教师,且在上海乐剧训练所教授音乐,培养音乐人才。这一年他尝试创作了中国第一部音乐剧《西施》,有著名作家陈大悲编剧,顾文中导演,吴晓邦编舞,陈歌辛作曲并任指挥。这是部大型的、形式别出心裁的史剧,以音乐贯穿全剧始终。
当年9月26日首演于上海卡尔登剧院。从此,陈歌辛与吴晓邦成莫逆之交。吴晓邦是世界知名的舞蹈大师,素有“南吴北戴”之称(戴为戴爱莲)。陈歌辛一生中与吴晓邦合作过多部作品,其最著名的是作于1939年的四部抗日题材的舞剧,即《罂粟花》、《丑表功》(又名《跳加官》)、《传递情报者》以及最负盛名的《春之消息》。
《罂粟花》中陈歌辛以尖锐而又微妙的手法,表现了“孤岛”上海的对敌斗争;《丑表功》则以不协和音与“跳加官”的舞台形象来刻划丑类,暗示汪精卫之流的丑态百出;《传递情报者》赞颂出生入死的抗日游击队员;《春之消息》原为12岁以下少儿而作的歌舞剧,由《冬》、《布谷鸟飞来了》、《前进吧,苦难的孩子》等组成,后因被禁演,衬歌辛乃尽数昼夜之功,将之改写成《冬风雨合唱》、《风雨中的摇篮》、《布谷》、《冬之葬曲》四部大合唱组歌,统称《春之消息》,在音乐会上公演,隐喻抗日胜利的春天必到,侵略者心如寒冬必被埋葬。
这部作品深受群众欢迎,它在“孤岛”时期的上海起过“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积极作用。此时陈歌辛年方25,正当风华正茂之年,有位老人说:“陈歌辛运用生花乐笔谱出如此力作,是与他爱国的思想及成熟的音乐才能分不开的。
”作品在法国总会(今科学会堂)等处演出多场,轰动春申,一时掀起陈歌辛热。顺便得提一下,伟大的人民音乐家聂耳曾是陈歌辛的挚友,聂耳常到宁海西路190号陈歌辛家作客探讨音乐,陈歌辛在后来对学生们回忆起这段往事时说道:“聂守信(聂耳原名)有时谈兴很浓,晚了就睡在我家,他很热情天真,甚至有点孩子气,喜欢甜食,与我海阔天空谈得很投机。”
培育抗日歌手
1938年,陈歌辛在上海任“中法剧专”音乐教授,与张昊、铁铮、郑守燕等人组办“歌咏指挥训练班”。训练班设在大沽路镇西小学内,招生对象是社团、工厂、学校歌团的教唱人员,在乐理、指挥、声乐等方面予以培训,这是上海沦为“孤岛”后的第一个歌咏干部训练班,它为上海抗日救亡的歌咏活动培训了第一批骨干力量。
有的学员“学以致用”,分头到沪东公社夜校、中华职业补习学校、青年会夜校等处教歌,还编印了《抗战歌集》分发各处,有的在益友社、歌风歌咏团、难民收容所等处教歌,不定期地编印活页歌选,传播抗日根据地传来的革命歌曲。
1938年,陈歌辛与扬帆合作,为新华影业公司的电影《儿女英雄传》作曲,并译配了《伏尔加船夫曲》、《快乐的风》等。
他还与姜椿芳合作译配了《三个坦克车手》、《快乐的人们》、《夜莺曲》、《快跑,我的小黑马》、《假如明天战争》等苏联歌曲。陈歌辛还邀请王黎明、马铁飞、马剑华、范正国、陈洛、吴桐等人筹办了“实验音乐社”,传播抗日救亡歌曲以及各种进步歌曲,先后参加者约二三百人,大都为歌咏积极分子。
通过他们将这些歌曲传播开来,仿佛将春之消息的苗子播种到每个角落,鼓舞人们的抗日斗志。有不少热血青年在歌声鼓舞下,走上了革命征途。
陈歌辛不是共产党员,但他在“左联”的影响下,在夏衍、田汉、于伶等革命家的积极引导下,在写出慷慨激昂之作,诸如《不准敌人通过》、《渡过这冷的冬天》以及解放后的《斩断魔爪》、《追打大老虎》的同时,以他独特的通俗歌曲唤起民众,投入抗战的洪流。
“76号”囚徒
陈歌辛的抗日歌曲唱遍上海各处,引起了敌人的恐惧与仇恨,1941年12月16日,日本宪兵冲进宁海西路190号陈寓,将陈歌辛逮捕。同时押进囚车的还有鲁迅夫人许广平女士。在囚车中,陈歌辛与许广平被铐在一起。他们先关在新亚饭店,而后被押解到梵皇渡路(今万航渡路)76号特务机关牢房中。
在被关押期间,受到坐电椅、灌辣椒水、老虎凳、狗咬等严刑逼供,但是陈歌辛只有一句话:“我是一个中国人。”始终没有牵连任何人。在“76号”,他度过了可怖的七十余天。
春天的辉煌
陈歌辛在五十年代初曾说过:“从我1942年出狱后,一度彷徨,感到像处在冬天一样,我一面鼓励自己要像我自己写的歌那样:‘度过这冷的冬天’,一面为了生活,写了一些抒情歌曲供周璇等演唱,直到1946年我应夏公(夏衍)之约到了香港接触共产党人,我才感到接近春天的温暖,这才有了《大拜年》的恭喜的激情之作。
”这是实话,他出狱后写过不少抒情的通俗歌曲供周璇、李丽华、白光等歌星演唱,如1942年创作的《蔷薇蔷薇处处开》,1943年创作的《玫瑰玫瑰我爱你》(此歌为我国第一首译成英语流传海外的歌曲),1944年的《凤凰于飞》、《可爱的早晨》,1945年的《夜上海》等歌,表面上是风花雪月,实质上都有隐喻,不失其向往春天的赤子之心。
抗日胜利后,陈歌辛曾被国民党政府抓去关了一星期,后无罪取保释放。不久来自延安的音乐家李丽莲去看望他,带去夏公口信,要他去香港与进步文化人汇集。陈歌辛欣然赴港,常与夏衍、丁聪、吴祖光等人相聚于沙龙谈艺,使他有春风拂怀之快感。
他在港期间,任“大中华电影公司”作曲。这期间,他为于伶的《无名氏》、陈鲤庭的《遥远的爱》、夏衍的《恋爱之道》、瞿白音的《水上人家》等影片配乐作歌,还写了《大拜年》、《北京城》等激动人心的歌。
1950年,他应夏衍之邀,回到故土上海,在昆仑制片厂担任作曲,直到1957年。在此期间他曾为十余部影片作曲或指挥,写了20多首歌曲,其中《两家春》配乐曾获音乐奖,而《情长谊深》主题歌《梅花开咯》一歌则为其绝唱。这首歌颂友谊与理解的歌,是借梅花开咯来报春讯,并无恶意,但1957年它却被“判”为音乐界的“草木篇”。
周璇尊他为师
陈歌辛创作的歌曲,龚秋霞、李丽华、白光、姚莉、陈娟娟等明星均爱唱,而唱他作品最多的要推金嗓子周璇。据陈歌辛自言,他的作品有三分之一是周璇唱的。周璇尊陈歌辛为师,故当周璇回沪发病四年出院后,即去拜访陈歌辛(当时曾有欣慰片采录这段场面在各大影院放映过)。
陈歌辛风趣地说:“祝金嗓子重振金喉!”周璇苦笑道:“金嗓子看来不行了,只能铜嗓子啦!我愿意再唱一支陈先生的新作品。”陈答应为她谱一首《枯木逢春》,陈约笔者作词,其词云:“枯木逢春花又开,百花园中百灵小姐又在那百叶枝头唱起来。
不唱辛酸往事,不唱个人悲哀,只唱那枯木逢春阳光雨露润胸怀......”惜乎周璇不幸于1957年9月22日因脑炎去世,同年同月,陈歌辛被“错划”,正是曲未终,人已亡。
曲终人去白茅岭
前几年,音乐家贺绿汀在一次集会上感慨万千地说:“57年反右是看中我的,陈毅同志来电话保了我,于是陈歌辛成了我的替罪羊。”贺老此说令人心酸。1956年的国庆大联欢,全市跳起欢乐的《龙舞》,那富有东方特色欢快的乐曲便是陈歌辛所谱。
过了不到一年,1957年9月他在未“鸣”一言,在家写作品的情况下被划为右派。“罪状”之一是什么“用红笔在共产党员作品上(改稿子)划叉,是发泄刻骨的阶级仇恨”之类,真是从何说起。
陈歌辛于1957年底送安徽白茅岭农场劳动教养。1961年初,据同场的电影导演白沉说,陈歌辛因饥饿得病,1月25日即与世长辞,享年46岁。 1979年,陈歌辛与石挥、吴永刚、孟君谋、吴茵等人被宣布改正,惜乎陈歌辛等三人已作古,不及重睹芳华了。但他还是可以含笑九泉的,中国的音乐文化事业蓬勃发展,他的子女也克绍箕裘,事业有成。
陈歌辛与家人的全家福(前排左起:金娇丽、陈东、陈歌辛,后排左起:陈钢、陈铿、陈小丽)
陈歌辛有三子一女,次子陈铿是数学教授、教育家,爱女小丽是德语教授,长子陈钢、幼子陈东则继承父业。陈钢是著名音乐家,是《梁祝》小提琴协奏曲的作者之一。陈东师从著名歌唱家温可铮,是出色的男中音,现侨居美国。
1985年陈东在香港演唱其父十支歌,曾轰动港岛。1994年4月29日,陈东回国为其父80冥寿献礼,在上海音乐厅当场演唱陈歌辛作品。这些作品由陈钢编配器乐伴奏曲,由曹鹏教授指挥的马可·波罗乐团为其伴奏,赢得观众阵阵掌声——正像一位美国歌唱家所说:“陈先生的歌是魅力常存的。”是的,陈歌辛没有被遗忘,也不会被遗忘。 (树人摘自《弄堂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