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晨难民事件 姚晨5年难民探访故事:只要不嫌弃我一直做
姚晨[微博]在微博里写道:“去往难民安置点的途中,工作人员不断交待摄影师,千万别用太大的镜头拍摄儿童。曾有一名7岁的女孩,被外国记者体积巨大的长焦镜头吓哭,亲眼见过战争的她,误以为那是枪或炮。”
出任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代言人
探访菲律宾马尼拉、泰缅边境梅拉难民营
探访埃塞俄比亚难民营
赴香港参加难民日系列纪念活动,探访香港难民
出任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亲善大使
到黎巴嫩探访
叙利亚难民
“姚晨探访非洲难民营”视频发布
●“我曾经问过难民署:可不可以帮你们做广告?他们说,有做广告的钱还不如实实在在地买帐篷给难民。他们不希望把救助难民变成作秀。”
●“很多人质疑过我。刚开始我很难过,觉得不被理解,我很想解释。后来,我发现所有在做公益的人都经历过这种质疑,那我有什么可哀怨的?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做点实在的事。这才是最好的回应。”
———2014年6月20日联合国难民署《全球趋势》报告
“今天,我好紧张。以前我参加那么多电影发布会,都没这么紧张过。”姚晨坐在南方都市报记者对面,回想她在“世界难民日”新闻发布会上的表现,“也许我心里觉得这件事太神圣,生怕做不好,不能让更多人了解难民的一切”。
6月19日,“世界难民日”前一天,北京,联合国难民署(U N H C R,以下简称“难民署”)驻华代表处举办中国区新闻发布会。活动伊始,难民署发布纪录短片,是在姚晨5月赴黎巴嫩探访叙利亚难民时拍摄的。
工作人员如此介绍姚晨的身份: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亲善大使———今年是她成为“亲善大使”的第二年,也是她为难民署工作的第5年。“这个‘合约’,难民署一次只签一年。他们挺谨慎,是我见过的最务实的机构。他们觉得,万一你明年不想做(代言人或亲善大使),那就不做,没有合约限制你,也许还有惊喜……”
从2010年至今,惊喜一直都在。5年里,姚晨从最初的“中国区代言人”升任“亲善大使”,今年入选美国《时代》周刊“2014年全球最具影响力的100位人物”;5年里,她自费探访了菲律宾、泰国、埃塞俄比亚和黎巴嫩的难民营,在微博上讲述每次探访的故事,拍摄了难民的纪录片;她遭遇了“明星做公益都是作秀”的质疑,“现在已经有很多网友在帮我回复质疑了,他们给了我信心和力量。”
发布会现场,姚晨说出上面这段话。之后,她接受南都专访,记者提及这一幕时,她沉默半晌,“有工夫哀怨,还不如抓紧这点时间去做事。我希望大家看到我就能想起难民署正在做的工作。”
让我们把时间交给姚晨,听她讲讲和难民在一起的这5年。
这些年,我认识了很多在难民署工作的好朋友。我曾在微博上和一个名叫“纯蓝墨水2010”的ID互动过,她是联合国难民署的工作人员,2010年就是她来找我当难民署中国区代言人的,现在她被派驻到孟加拉国了。难民署的国际职员面临由于岗位需求变化、每几个年头就要举家迁移到下一个派驻地区的常态。我有时觉得他们更像流离失所者,他们心里的不安全感可能挺强烈。
我特别佩服这些工作人员。我到埃塞俄比亚的难民营探访,难民署的人就住在集装箱里,大太阳烤着,很艰苦。他们常年在一线工作,工资也不高,默默无闻,但是他们身上看不到自卑和怨气。
2011年,我到泰国梅拉的难民营探访。难民署在当地的接待人是位名叫K itty的老太太,她做过30多年战地记者,后来到难民营当外交官。K itty很严厉,谁迟到一两分钟都会被她严厉批评。她严谨到什么程度?我们抵达曼谷机场前,她提前一天从机场坐7个小时的车到难民营,只是为了把路上可能发生的问题排查一遍,确保我们能准时完成探访。
然后,她再从难民营坐7小时车回到机场接我们……她60多岁啊,太让人佩服了!我们全都非常爱她。
今年陪我们去黎巴嫩难民营的,是李三古大姐。她以前是外交官,非常厉害的,有次在国际会议上,她被40多个国家的人围攻,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他们还是没有说服我”。后来她选择了难民署的工作。李大姐特别感性。有次我们探访难民营学校,遇到一个4岁的小女孩,她一直躲在妈妈怀里,一动不动。
孩子妈妈给我们讲她的经历,李大姐做翻译,译着译着就哭了。小女孩以前特别活泼好动,在一次炮击中,她的家被毁,小女孩吓得从此不敢离开妈妈半步……李大姐说,4岁的孩子不愿玩耍了,说明她的童年就此被毁了。
这些难民署的朋友,今年见到,明年就不知道派驻到哪里了。有时想想,挺难过。
难民署的车和房
越野车不敢贴标识,办公室就是集装箱
2012年,非洲受灾非常厉害,难民问题也非常严重。难民署希望国际社会把关注点优先放在非洲地区,他们临时把其他地区的难民署代言人调配到非洲。那是我第一次“跨区探访”。
非洲传染病很严重,我们探访小分队去之前要打疫苗。打完疫苗,别人都没事,只有我出了问题,那是我长这么大病得最重的一次……大家都很担心,“姚晨,你还去吗?”我想想,不去怎么办呢?行程和工作都安排好了。我一咬牙一跺脚,“大不了死那儿!走吧!”结果,到了埃塞俄比亚,我忙活了两天,居然很快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
后来我才知道,难民署对那次探访非常紧张,我们去的那个难民营是几个月前新建的,就在我们抵达的前一周,难民营内部还发生过枪战———联合国的安保级别从A-F分7级,那时,当地的安保已经升为D级,也就是仅次于战场的级别。
今年,我们到黎巴嫩探访叙利亚难民,当地情况更严峻———这些年来我从未见过进难民营要经过像那次那么多道盘查的,安保人员拿着扫雷器,绕着我们的车一圈圈地扫。我发现,这次我们的难民署越野车不像以前一样有“U N H CR”标志,我问当地人为什么,他们说,当地恐怖分子会特意攻击国际救援机构的车辆和驻地,以此引起更大的国际影响,所以不贴标志是为了避免成为“目标”。
当地难民署办公室是由集装箱改造的,外面垒着很厚的水泥墙,为了防范汽车式炸弹。我们在黎巴嫩的那个星期,附近发生了枪战和自杀式爆炸袭击,我挺担心的,不是怕自己会怎样,是担心队员出事……
这些年陪我去探访难民的队友,有的是来自新闻媒体的记者,他们最初和我一起探访难民营只是新闻任务,但后来每年都会自发加入,几年下来,我们成了非常要好的战友了,没什么比经历苦难过后的友谊更坚固的了。
噩梦一般的难民营
他小腿上溃烂了一大块,停满了苍蝇
2010年,我成为难民署中国区代言人。2011年,我在菲律宾马尼拉第一次见到难民。他们在当地生活已经很多年,生活很体面,但他们和我们聊起战争,说直到现在还会做噩梦,盖房子会在外面布上铁丝网甚至电网……他们是一群非常没安全感的人。
比这些难民的噩梦更可怕的,是我们随后几年探访的难民营。那里的严酷太直接了,直接到有种“掀你一跟头”的感觉。
两年前的埃塞俄比亚“跨区探访”对我冲击最大。那天,我们乘坐联合国飞机降落在难民营的“简易机场”,走下飞机,赤道明晃晃的太阳照得我血液都快沸腾了,满目荒漠,只有一种非常小的植物紧贴地面生长。
非洲难民的生存质量极低,小孩的存活率更低,难民们为了延续自己的家族血脉,只有不停地生小孩。我们在难民营里聊天,他们任由苍蝇落在自己脸上、身上,赶都不赶。我忽然有种感觉,在这里,人命的价值跟苍蝇一样。
有一次,我在一个小院里和一家人聊天。阳光很好,我们坐在毡子上,很宁静很舒服。那家有个小男孩,他蹲在我旁边,大眼睛特别漂亮,睫毛长长的。他害羞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低头,我也跟着低下头……我一下子看到他小腿上溃烂了一大块,停满了苍蝇……我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下来,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完全被死亡的气息笼罩着。
我看着那个孩子,这样的一个生命,活生生地在你眼前,可你不知道他的生命会在未来的哪一刻忽然消失。我看着他们,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今年我们还到了黎巴嫩。这个国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邻国叙利亚的内战已经打了4年,120万难民涌进黎巴嫩,而黎巴嫩自己的人口才400万。如果再这么下去,这场战争等于要摧毁两个国家。
在黎巴嫩南部难民营,我遇到一家人。母亲是位孕妇,带着6个孩子离开了叙利亚老家躲避战乱。5个月前,她最小的孩子在我们坐着的那个帐篷里睡觉时,因电路起火被烧死了……孩子小小的遗像挂在帐篷角落里,母亲说,照片是在叙利亚拍的。说这些时,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包括悲伤。
绝境里生出的能量
他们一无所有,却还想着馈赠礼物
这5年,我见过太多难民,他们的生存状况实在糟糕,但他们因此爆发出来的能量让我非常震惊。
2011年,泰国梅拉难民营,我们遇到刚从缅甸逃过来的一家人。在缅甸时,男主人在睡梦中被当地武装抓走做壮丁。他实在走不动,被人拿枪射穿大腿,毒打一顿,他昏死过去,武装人员把他丢在一旁走了。他醒来后,在森林里走了一个星期,渴了喝溪水,逮到什么吃什么,终于逃到了泰国难民营。
在梅拉难民营我还遇到了一个小伙,挺帅气的,大家都叫他“小张震”。他跟我说,他特别想当建筑师,但难民营里没有书读。我回国后,买了厚厚的几本建筑学方面的书,托人偷偷带给他。我想过自己出钱帮难民营建立小小的图书馆,可泰国难民营是由当地政府管理的,他们不允许这么做。
2012年,我在埃塞俄比亚遇到过一个“艺术之家”,那家的孩子都很有艺术天分,小小的帐篷里有一块专门的地方放他们的画作。我探访这个家庭时,孩子们送了我许多画,其中还有我的肖像……我都快哭了,他们一无所有,还在想着馈赠礼物给别人。这些画至今都在我家里摆着。这个家庭是我探访过的、唯一有机会改变自己命运的家庭,他们后来搬离难民营,到城市里正常工作和生活了。
今年在黎巴嫩难民营,我见到11岁的小女孩Leila。她喜欢画画,画布就是她自己的双手。Leila在我手上画她最喜欢的两样东西:西瓜和鱼。她奶奶说,Leila经常做跟战争有关的噩梦,吓得在深夜里哭醒。我拉过她的小手,画上了一只猫咪,我告诉她,这是我的“八顿(注:姚晨的猫)”,它会一直保护她。
每次结束探访回到北京,我都需要花一个多月来调整。这次从黎巴嫩回来,有段时间,我经常梦到自己家园被毁,很多陌生人在废墟里逃难,梦里那种无助和绝望,好像没有了未来。可是,你醒来还有机会庆幸,那只是一场梦。但是,对于难民来说,那就是现实。回到家,看着我的“小土豆”,再去想那些难民儿童,我真的很心疼。我想,等“小土豆”长大了,我会带他一起探访难民,让他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状况。
全球难民、寻求庇护者及流离失所者,自二战结束以来首次超过5,000万
截至2013年底,全球共有5,120万人流离失所,比2012年报告录得的4,520万人多出整整600万
截至2013年底,由难民署照料的难民一半以上(630万人)已背井离乡超过5年
全球最大的难民人口来自阿富汗、叙利亚及索马里,占全球难民总数一半以上
亚太区拥有全球最大的难民人口,350万;其次是萨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290万;中东及北非第三,有260万名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