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如人生若只如初见 安意如:人生若只如初见
有一本书,《人生若只如初见》,清妙非常。有一个小女子,才二十出头罢,像一阕结在豆蔻梢头的宋元小令,半开,微醺,要的就是那份杨柳楼心月、桃花扇底风的闲情。她漫步于古诗词的仄径,撑了油纸伞,且行且徐,引领我们穿越几千年碧翠的古典时空,唯美一把,并重审活在当下为何经常了无意趣。
她叫安意如,如同她的书,清雅得令人怜惜。
这本书做了两件事,谈诗词,话风月。自古一“情”,羡煞、爱煞、折煞、苦煞了多少英雄名士,又被多事生非的码字工人渲染在纸上,狠狠地风花雪月柔肠绕指,直教天下普罗百姓恨得牙痒痒,心里却是艳羡不已。而码字的,诗人,词家,在仕途和情途奔命,甘苦喜哀自不得说,人生便在这纸里纸外,话里话外,如黑黑的墨深深地泅进了魂魄。
所以我相信《人生若只如初见》,不只是在玩学问,历来痴古的读者,大致也能把书中的情、事、人说个大差不差。安意如的独特在于,诗词与赏析兼顾,正史与野食并收,举凡《诗经》、《汉乐府》、南北朝民歌、宋词,司马相如、陆游、朱淑真、晏几道、秦观、苏武、鱼玄机、薛涛、元稹、李益、李商隐、苏轼、李清照、元好问、纳兰若容等等,一桩桩诗事情史皆被录入,算得读诗的参考书,但又不仅仅是注释。
她在“沉吟”,用心去感应诗歌、诗人、诗心,风生水起,俯仰沉浮在诗人们的时代背景、生活交游之间,依靠强大的想像力,敏锐地捕捉住了刹那芳华,复燃了尘封千年的情爱之花。
她的文字尤有可观之处,细致,多愁,缠绵的折磨,包含了一种毒,“名婉约,能让人甘心含笑而死”。
但是,她又是在冷冷地,配合了繁华尽散后的万般清醒。她评,“小山(晏几道)词中多酒,多梦,如果抽去了‘酒’,小山词会黯淡失色太多。读他的词就像是朦胧微醺时行在回忆的路上,步步流光溢彩,可是酒醒后回望来时路,却只有四个字——悲辛无尽。
”她叹,陆游、唐婉十年别离复相见,哀情绵绵,十年这个数字仿佛一个魔咒,撺掇着人把时间当成坟墓,把什么都往里面埋。等你,以为已经事过境迁,风平浪静了,再一股脑地倒腾出来,看你受不受得了。
她怒,杜牧的扬州,与十三岁的小歌女定情相誓,却不能践诺,耽误了痴情女子的大半生,“有人说,男人一夜,女人一生,我不喜欢这样的话,太粘牙,仿佛女子都是拎不起来的糖稀一样,必得要靠住男人这根棍子才站得住。
”眼光锐利,绝然“毒辣”,因为男人“别人旁物如水似镜,最爱的还是镜中的自己”。她敬慕女校书薛涛,“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韦庄词中女子如是说。可叹痴情女子太多,像薛涛这样能够斩断情缘,反而更显得珍重。
在此意义上,安意如所做的古典美学功课,无异于一根扎进人心的情之刺。这生生的疼在告诫我们,最恐怖的莫过于诗意的沦丧,并一路堕落下去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