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行霈陶渊明 温州日报:袁行霈:千古对话陶渊明
高大挺拔、满头白发的袁行霈教授是初次来温。但中文系的大学生们对他的名字并不陌生,因为他们所学的《中国文学史》便是由袁行霈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其中的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卷与元代卷还是由袁先生亲自编撰。
72岁的著名学者袁行霈是民盟中央副主席、中央文史馆馆长、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委员、北京大学国学研究院院长,每一个头衔都颇具分量。
博雅学者畅谈高士
温州大学图书馆二楼。讲台前大屏幕上投射出一张张纸页泛黄的画卷:河岸,小船,屋舍,垂柳,画中景物多有变换,而主人公则面貌相似,都是身材微胖的陶渊明,他手执木杖,头戴葛巾,身着宽袍大袖,一派潇洒飘逸的神态。
袁行霈此次的讲座题为《高士印象——古代绘画中的陶渊明》。绘画和文学交织在一起,恰是体现了袁先生一贯提倡的“纵通”与“横通”,做学问,不仅要上下贯通,还要旁及左右,即将文史哲艺等多个邻近学科沟通起来,学问才能做深做透,做出新意。
“现今所能见到的陶渊明的画像,大多本于宋代李公麟的绘作。宋以后陶渊明成为最常见的绘画题材。后人在他身上附加了很多东西,对理想、志趣、人格的追求都寄托在他身上,可以说是重塑了陶渊明的形象,使他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符号。”袁行霈一幅画一幅画细细地讲解,言语间充满了对陶渊明的钦慕之情。
“我对陶渊明有着特殊的喜爱,”袁先生说,他从上世纪80年代即开始研究陶渊明。2003年他出版了作为国家古籍整理出版重点规划项目、厚达900页的《陶渊明集笺注》。书中内容包括校勘、题解、编年、笺注、考辨、析义,并附有和陶诗十种、陶渊明年谱简编等。所用五种校本都是宋元刻本,并参校各种总集、类书、史书。其中所校陶集异文多达七百多处,校记中一一注明,并对多处重要异文作了考辨。
20多年间,他陶醉在对陶渊明的研究和解读中。“陶渊明是个永远不会令人厌倦的话题,诗人不断吟咏,画家不断描画,借以表述自己的理想人生。”袁行霈娓娓道来,显示出和先贤心灵的相通。
神交20年,他堪称陶渊明的当代知音。
多方寻画严谨求证
在研究陶渊明的过程中,袁行霈多方搜寻有关画作,足迹遍及海内外。讲座中,他向学生们一一介绍了各幅珍贵的画作的历史及自己的寻访经历。
在寻访元代俞和画的陶渊明像时,袁行霈在台北故宫博物院馆藏库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因为是地下室,很冷,袁先生一出来就发烧了,躺倒了两三天。“不过,我觉得很值啊,因为这是我所见的较早的一幅陶渊明肖像画。”一头白发的老人露出了孩子般满足的笑容。
明代陈洪绶所绘的画像《博古叶子》是很有特色的作品。在他的笔下,陶渊明无酒可喝,但依然快乐潇洒。这幅作品藏于翁同龢后人、旅居美国的翁万戈手中。为了一睹真迹,袁先生特意寻到他家,并住了一夜。翁把家传的藏品一件件拿出来,袁行霈看得如痴如醉,“真是大饱眼福啊!”
由于历史原因,许多画作都流失海外,成为美国波士顿艺术馆、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等的藏品。袁行霈不辞辛劳,抓住一切机会寻访。但还是有些画作因涉及知识产权而未能得到其翻拍图片,使袁先生不无感伤地叹息道:“其实这些本来都是中国人自己的东西,我们曾经失去了多少好东西……”
袁行霈严谨的学风使他对画作中的任何一个疑点都不放过,多方考证其题款、题诗。在明遗民画家张风笔下的陶渊明画像中有一首题诗:采得黄花嗅,未闻晚节香。须令千载后,想慕有陶张。最后一句中的“陶”是陶渊明无疑,而“张”所指何人?就为了这一首小诗中的一个疑点,袁先生查阅了很多资料,最后在明彭大翼《山堂肆考》中考证出此“张”乃指西晋诗人张协。
温州大学名誉教授
与袁行霈先生同来温州的,还有他的夫人杨贺松,也是北京大学对外汉语教学中心的教授。
杨教授膝盖不好,上下台阶,袁先生总不忘小心搀扶。坐在会场上听王蒙讲座时,还关切地问夫人:“冷不冷?”一举一动间,尽显伉俪情深,也引来了旁人善意的调侃。袁先生笑眯眯地说:“我对她比对陶渊明还用心呢!”
与此次讲座同时,温州大学还聘请袁行霈为学校名誉教授,并颁发证书。袁先生带着他惯有的乐呵呵的表情,欣然接受。学生们六度鼓掌致意,表达了他们发自内心的敬仰之情。
晚上讲座结束后,袁先生不顾疲劳,又应校方之请,泼墨挥毫为温州大学写下了“厚培德本,深浚智源”——这八个大字取自王季思作词的原温师校歌。当他落款搁笔后,在场的人都称好。只见袁先生笑着招呼夫人近前:“杨老师,你快来寒碜寒碜我吧!”杨教授上前扫过一眼,果然不客气地指出:“怎么写得这么满?”一旁的王蒙先生说:“政委总是比军长难搞,高标准高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