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朗诵疑问汪静之 余斌专栏:“风流”汪静之(下)
那日从汪家出来,几个人一路都在笑。汪静之扳着手指历数他的恋人,谁排第一,谁排第二……排花榜似的,太有趣了。难得有位曾经的名人肯八卦自己。算起来他那时应该七十来岁,大概一向也就是那样一派天真。
三十年代,汪因为章依萍引荐到暨南大学教书,据说与许多“望之俨然”的教授相反,他是全然和学生打成一片的,有学生问《蕙的风》其名何来,他便滔滔不绝说他理想的爱人叫傅蕙兰,诗就是为她而写,求之不得的过程,原原本本地道出,连带着把与现夫人的情史也一五一十道来。
课上学生与他驳难,或是搞恶作剧,他也不恼。未见其人时,学生对这位《蕙的风》作者自有所待,意中必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待见了面则难免失望,后来皆称之为“汪诗人”,就颇多调侃的意味了。
以那天趋访得来的印象,我不大好想象他怎么讲课。他授课倒庶几是诗人式的:他开的课叫《诗歌原理》,让学生每人买一部他的诗集,不大讲“理”,每讲原理则“就近取譬”,放声朗诵他的诗歌。他的情史也是可以在课上讲的,他要写的小说,他对现在女人哪里会谈情说爱的质疑,还有因学校减薪时常请假的理由“学校减薪打八折,我教书也打八折”的高论,也不妨在课上一说。
率意如此,倒也颇受学生欢迎。假如不能从他这里得到多少知识,总也算是亲炙了诗人吧———以天真、童心为诗人定义的话,他应该算标准的诗人了。
《蕙的风》即是以天真、大胆、直白的诗风出名的,讴歌恋爱而有几分童稚气。下面这几句据说传诵一时:“我冒犯了人们的指谪,/一步一回头地瞟我意中人,/我怎样欣慰而胆寒呵。”———就像看到他的人很难联想到“风流”、“浪漫”一类字眼,今人也很难想象这样的诗句当年能够“尽得风流”,一方面又被卫道士大加攻击。毕竟,那是“恋爱刚到中国的时候”,少男少女也许一读之下即生内心的悸动以至颤栗也说不定。
三十年代章依萍因《枕上随笔》中一句“懒人的春天啊!我连女人的屁股都懒得去摸了!”被骂得狗血淋头,且有“摸屁股诗人”之号,其实原是汪静之所写,未发表而已。从某种意义上说,倒觉比《蕙的风》的浅白更有诗的意思,虽说格调不高,还谈不上美学意义上的颓废。
其实汪静之的人与诗是一点不颓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