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宏:男人也躲不过的荷尔蒙
段奕宏在新疆伊犁长大,名副其实的西北汉子,像匹草原上的头狼,傲气、谨慎、稳健、孤独。尽管他已经在几年前结婚了,却总是被怀疑为“Gay”,理由连段奕宏本人也无法反驳——他和男人们对戏总是电光火石,与女人配戏,哪怕是在调情,也总是嗅不到力比多的味道。他天生带有一种让男人惺惺相惜的雄性气质。
不到20岁的时候,段奕宏就被称作“老段”了,他的抬头纹极深,自嘲“打娘胎里就皱着眉”,烙印出莫名的忧郁状。
甚至,那几根抬头纹比他那“能把人看穿”的眼神还要抢戏。当他30度角由上而下俯视你的时候,稍稍聚拢的纹路是不怒而威的;而他侧面45度角轻扫你的时候,配合分明的棱角,它们又性感得不得了。
来的时候,段奕宏穿一件连帽衫,把脸埋起来,混迹在人群中,但还是能被轻易识别出,因为走路带风,大步踩在水泥地上的鞋子绝不拖泥带水。拉下帽子,一张带劲的脸又露了出来,宽轮廓、厚鼻翼、略粗粝的皮肤,除了那双见不着底的眼睛,跟精致沾不上任何的边,似个“狠角色”。曾多次采访他的媒体人何东提议,一定要跟他握握手。一握上,差点拉趴下,劲道太足。
段奕宏的银幕形象也多定格于饱受磨砺的军人、沉稳内敛的警察,生活似乎也该带着劲儿。但他一年最多只接两部戏,不喜欢的活儿,多少钱也不出场。除了偶尔出门旅游外,几乎都在家里宅着,读书、健身、伺候一下花草,“正常地生活”。
娱乐圈的热闹事儿,大多和他绝缘,比如黄晓明、angelababy的世纪婚礼,翻遍拥有半个娱乐圈的宾客名册,也见不着他的名字,哪怕好友王宝强、吴京都是男方的伴郎团成员。熟识的人都知道:他不混圈子,也不喜应酬。
这样的性格在演艺圈注定不会太顺,但是,走走停停,还是会有一些机遇,比如2006年的《士兵突击》让“老A”跳了出来。今年,因为主演《烈日灼心》,段奕宏在上海电影节获得了最佳男主角的殊荣,也算是对二十年表演生涯的一次阶段性肯定。就在拿奖后没多久,他给自己放了一个假,理由是“图个清净”,选择在自己最具曝光度的时候躲了起来。
几天前遇到金星,后者问他,“拿了影帝身价翻了多少倍了啦?”“翻什么呢?还没开始接活儿哩。”他回答,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
大嗓门、中气特足,这是段奕宏给人的第一印象。他在新疆伊犁长大,名副其实的西北汉子,像匹草原上的头狼,傲气、谨慎、稳健、锲而不舍。
网络上有不少讨论“段奕宏是不是Gay”的帖子,尽管他已经在几年前结婚了。网友们列举的理由中有一个连段奕宏本人也无法反驳——为什么他和男人们对戏总是电光火石,与女人配戏,哪怕是在调情,也总是嗅不到力比多的味道。他的朋友圈,无一例外是纯爷们的世界:李晨、吴京、王宝强、张译……
为段奕宏赢得影帝的《烈日灼心》也是惺惺相惜的男人群戏。本子是他最为习惯的类型,写实之中有一点极端,富有戏剧的仪式感。他演的警察伊谷春需要带点狠劲,但不能耍狠,要收着演,要自我矛盾。片子里最出彩的一出戏,是在去金元岛的车上,段奕宏懒散地斜靠着,扔一个深不见底的眼神给邓超,并不给出任何情绪,顿时凝固了空气。
“跟男人演戏更带劲,我也发现这个问题了”,他叹了口气,“希望以后拍一些气壮山河的爱情戏”。
段奕宏的父母都是伊犁普通的工人,成为演员对他而言算不上梦想,更像是阴差阳错的一件事。然而,但凡认定的路,他通常会一根筋地走下去。
段奕宏三试中戏的故事广为流传。18岁的段奕宏因为一句“有考表演的潜质”的评价,坐了97个小时的火车到北京,连续两年落榜,第一次考中戏,大概才得了8分,第三年才进入表演系。
一开始,他就把那股“轴”劲儿从西北带到了北京。
伊犁和北京,心理距离比地理距离更远。段奕宏处处自卑,他也想赚钱,去黄磊主演的《风雪夜归人》当群演,在大观园基地,演了个团长的副官,跑了一上午,被人呵斥来呵斥去,中午饭还没吃了,他衣服一脱就走人了,“我一个学表演的本科生,自尊心受不了”,他说,到手的五十块钱泡了汤,宁愿吃不饱饭。
导演张建栋也经历过段奕宏固执、不懂变通的“轴”劲儿。1999年,张建栋邀请段奕宏在《刑警本色》里饰演一名杀手——有着内江第一杀手之称的罗阳,与两位老戏骨王志文和李幼斌对戏。罗阳不是那种目露凶光的“天生罪犯”,他因年少备受欺辱,最终行差踏错。这是段奕宏最喜欢的角色类型,有基于现实主义的合理逻辑脉络。张建栋还记得,年轻的段奕宏能和王志文碰得火花四溅,至少在表面上毫不发怵。但戏外又是另外一副摸样,剧组里,年轻演员总喜欢围拢老演员打转。段奕宏却问,“我能不陪着吗?”
“就不能逢场作戏,演演吗?”我问他。“你们都觉得演员就是‘演’嘛,其实,大演员往往在生活中是极度简单本真的人,因为你的本色会融入角色中。很多人生活中就是个鸡贼,你上去就是个鸡贼,你塑造出来的东西永远不牛逼!”
《刑警本色》开发布会那天,王志文特意把他拉到面前,向记者介绍,“这是段龙(段奕宏本名),很优秀的演员。”但电视剧播出后,段奕宏却在小荧屏上消失了,一头又扎进了话剧团。他把找上来的本子通通推掉,包括张纪中的两部戏。中戏的指导老师心疼他一个月只有几百元的工资,不够养家,介绍他去《综艺大观》演了个小品,出场费五百块钱,算是偷偷的补贴。
要到七年后,《士兵突击》、《我的团长我的团》才又令段奕宏的事业迎来一波高峰,他塑造的乖张、坚韧的硬汉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可这时候,他偏偏放出话来,至少五年不会再去拍战争戏,让捧着钱来找他的人无功而返。
“人们总是很容易把演员框死,比如最开始说我长得不好看,就只给演农村戏,《刑警本色》之后,来的本子又全是变态和问题少年”,段奕宏说,“我就不信了,我只能演这个。”
很多人不知道,《烈日灼心》其实是段奕宏的第二个电影节奖项。早在2003年,他就凭借王小帅的电影《二弟》获得印度新德里国际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这部独立电影吸引了娄烨,他向段奕宏发出了《春风沉醉的晚上》的邀约,让他与陈思成演对手戏,就是后来秦昊主演的角色。
段奕宏很是犹豫,觉得自己理解不了剧本里的角色,得慎重。陈思成打电话来劝他,“老段,咱们怎么也得到戛纳走一走啊”。“我还真不受那个诱惑”,段奕宏最终拒绝了娄烨。没多久,《春风沉醉的夜晚》传来了获第62届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奖的消息,两位男主角一炮而红。“夜深人静的时候有偷偷后悔吗?”“不想,干嘛让自己头疼呢?”他倒是平静。
同学也会替他发发牢骚,“如果不是那么轴,你老早就成名了。”他却丝毫不客气地回应:“我这样按我自己的节奏走,大家不也是渐渐地接受了吗?”他接戏的唯一标准是角色有没有感觉,不赚快钱,不赶时髦,“我的屁股坐得住”,他硬气地说。
别忽悠我,我一直就没帅过!
即使是“红”了,段奕宏依然认定自己的先天条件并不好。遇到有人赞他帅,他的第一反应是“真的假的,别忽悠我,我一直就没帅过!”捧的人多了,他会下意识地提醒自己,“别得意忘形,是你塑造的人物魅力大,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的心里永远住着一个紧张先生,替他把弦绷紧。一般的演员,如果你夸他左脸好看,他恨不得次次把左脸凑向摄影机。但是你依葫芦画瓢地夸段奕宏,他反而会警惕,“一旦知道你的鼻子好看,你就会被蒙蔽了,演着演着,老是去注意鼻子了,这个角色就给别人了”,他慢慢给你讲道理。
用段奕宏自己的话说,他受的是典型的“斯氏体验派教育”,一拿到角色,马上就得进入战备状态。拍《士兵突击》的时候,他在云南马龙县二十多天没戏,硬是留了下来,每天跑七八公里,在高原浓烈的太阳底下暴晒,他想在外形上就让人信服他“特种兵教官”的身份。
但始终紧绷的“深沉”总让他差点“火候”。《士兵突击》热映那会儿,同学高虎就直言那种“莎士比亚”念白式的演法甚至唐突,不接地气。而陶虹则总结,“刻苦型”的老段一身的想法,特别急于展现,反而导致表演无法松弛下来。
但在《烈日灼心》里,段奕宏似乎长戏了。他演一个眼神很“毒”的警察,一出场就给人一种杀气,但那种杀气又是极度内敛克制的。他瞥一眼邓超,静静地等待对手反应,而不是一味地凸显自己。
“ 这个角色十年前,我是驾驭不了的。”以前,他要的是每一场戏都百分之百的投入。如今,他学会了抽离和控制。“其实,不一定百分之二百地扎在里面就是好的,你知道吗?这会让你丧失一个理性的判断。”他说,再拍一次《士兵突击》,说不定没戏时就不待那二十多天了。
段奕宏平日没什么兴趣爱好,雷打不动的只有锻炼,“要线条,不要大肌肉”。40岁以后,开始被家人游说养生辟谷之类的。偶尔做做饭,擅长炖肉、汤饭、手抓饭、新疆沙拉之类的西北菜,那是大学四年嘴馋又囊中羞涩而习得的本领。唯一有苦难言的是不大能吃面了,跟健身的需求相悖。这对西北人来说,有些要命。
他还被称作“爱妻狂”,但妻子又是他面对公众的“禁区”,口风很紧。不过,这位西北汉子的细腻倒是随处可见,他会为工作人员夹菜递纸,关照饭菜的凉热程度。他一直解释,自己的生活是简单而“正常”的,红不红,拿不拿奖都对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其实影响还是有的,至少能让固执的他有多一些拍好电影的机会,“我其实挺想拍贾樟柯的电影的”,他声音一低,突然有些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