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炳在论山水 “张素远瞑”——读宗炳山水画论

2017-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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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画山水序>为六朝宗炳所著,它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最早的中国山水画论,其日: "且夫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目以寸,则其形莫睹,迥以数里,则

《(画山水序》为六朝宗炳所著,它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最早的中国山水画论,其日: “且夫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目以寸,则其形莫睹,迥以数里,则可围于寸眸,诚由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绢素以远暎,则昆、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

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有不少学者在解读这段文字时认为宗炳已经提出了近大远小的成像规律,甚至提出了透视的原理。尤其是宗白华将“张绢素以远暎”与西方的“隔着玻璃以透视的方法”加以比照,更是得出了“宗炳在西洋透视法发明以前一千年已经说出透视法的秘诀”的结论。

也许是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结论未免唐突,几乎找不到任何可资佐证的实例,于是又补充道: “然而中国山水画却始终没有实行运用这种透视法,并且始终躲避它,取消它,反对它。

”在宗白华的这段阐释中有两点是非常明确的:首先,宗先生认为宗炳通过“张素远哄”揭示了透视法的秘诀,而且要早西方一千多年。其二,中国传统山水画之所以发展成为现在样式或面貌,是因为当时的中国画家在发现透视这个秘诀后又主动地放弃了。

当然,不可否认,宗炳的“张素远哄”与布鲁内莱斯基的“隔着玻璃看”在形式上的确有着相似之处,但我以为宗炳的“张素远暎”只能是—一件经验性或偶发性的事件。

实际上,宗炳的所谓发现与布氏的有关透视的种种实验有着本质的区别。当宗炳透过轻薄的绢纱发现远处的山水可以朦胧地映像在纱绢之上时,他以一个画家的敏感,意识到了远近不同的三维物体转换为二维画像的可能性,但他的发现也就仅此而已,并未深究其理。

在日常生活中,物体的近大远小是一种客观、自然的视觉现象,每一个人,无论是古人还是现代人都有过这样的经验——看见一个人由远及近、由大变小的过程。

其实,这样的经验还谈不上什么透视法。如果把对这种现象的表述看成是发明了透视法,那么,透视法发明的时间上限就没有边界了。事实上,只有试图在平面上呈现三维物体的时候我们才会遇到“透视”的问题,才会想着法子去解决“透视”的问题。

因此,宗炳最终也只能用一种感悟的姿态总结道: “今张绢素以远暎,则昆、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他的这段话语可以看作是对绘画中大小远近尺度把握的一种经验阐释和指导,与以科学为基础的透视法还相去甚远。

宗炳只是朴素地意识到三维物体转换为二维画像的可能性,而真正的透视法则是要在二维平面中科学地呈现出三维的空间,它的基础是数学,途径是实验,而且一旦定律,就能放之四海而皆准。自透视法发明以来,在西方就很少有画家会为表现空间物体之间的关系而苦恼了。这一法则直到19世纪才被塞尚解构,而在后来的现代艺术中被彻底地颠覆掉。

众所周知,西方透视法的发明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早在古希腊、罗马时期,许多艺术家就开始了这方面的探索——在平面上表现出符合视幻觉的深度空间。即便在中世纪,这样的努力也没有完全停止过。文艺复兴早期,大量的存世作品表明这方面的探索加快了步伐,有不少艺术家已经快要跨进透视法的门槛了,终于到了15世纪中叶由布鲁内莱斯基集大成而取得最后的成功。

其实,透视法成就于文艺复兴时期,与这一时期的时代精神和社会基础有着密切的关系,思想的进步,科学的发展,技术的成熟都是透视法发明不可或缺的内外因素。

由此可见,宗炳生活的5世纪的中国缺乏透视法产生的社会基础和历史语境,我们可以说宗炳注意到了透视的现象,但远未涉及所谓法的本质。

因此,武断地认为他早西方一千年就发明了透视法是一件多么不靠谱的事。但是宗白华对发明之发现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和自豪效应,它甚至成为我们许多美术史论著中的闪亮点,傅抱石就是此观点拥趸者。他在《中国古代山水画史的研究》中进一步强调说:“……这比西洋还要早上千年的透视法,对于山水的发展是具有决定性的影响的。

”这样情况的存在,我以为不是一个学术研究本身的问题,而是一个学术心态的问题。在许多方面我们所表现出的要比洋人更早的自信恰恰表现出了我们的一种极度不自信。

事实上,傅抱石所谓的透视法的决定性影响在中国古代山水画中是很难找到实际的作品来予以证明的。更有现代学者刘克明将宗炳的几句“透视”感言提升为所谓透视理论并用数学公式来对之进行演算。

他在《宗炳的透视理论及其图学思想》一文中指出“在画面即透视平面上竖画一直线,其长度为三寸,则它所表现物体的真实高度,可达数千尺之高,横画一直线,其长度为数尺,则它所表现物体的实际长度,可达数百里之遥。

宗炳的这段内容,是对几何学仿射变换最为形象的描述。”在我看来,这里所表现的还是一个学术心态问题。你说西方的透视法是以数学为基础,好,那我就用数学来证明“宗炳理论”的科学性。

我们暂且不说宗炳画论中的“三”与“数”是一个虚数,完全没有可资实验的依据。西方的透视法是借用当时的数学成果进行推演,最终获得成功,而刘氏的办法是用现代数学去论证过去的某个现象,我们不禁要问几何学的仿射变换原理与宗炳有何关系,以此类推,我们是否可以说因为老庄的学说中有辩证的观点,我们在其中就找到了马克思主义呢。

这种把科学元素的强行植入或过度的阐释不但不能为宗炳的观点增辉,反而会削弱了其主观灵动的呈现,也混淆了历史的真相。

再者,刘氏上述的一段释文也过于庸俗地解释了宗炳的观点。我以为即便是在5世纪的中国,也没有人愚蠢到把画中三寸高的山峦看作是现实中三寸高的山峦。尺幅之中的点画尺度必然是自然尺度的浓缩。 “咫尺之内,便觉万里为遥”是一切山水画天生也是必须呈现的效应,否则绘画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