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中的高士奇

长篇历史小说《大清相国》初版于2007年,作者王跃文和出版该书的湖南文艺出版社或许都没有料到,2013年12月6日,随着《凤凰周刊》一篇《王岐山脸谱》的报道,致使这部书已成当下国人尤其是公务员们的首选读物。《凤凰周刊》在那篇报道中提到,2007年年底,时任北京市市长王岐山即将上调中央,在向同事们告别之际,他推荐了两本书,其中之一即是《大清相国》。该书以清代名臣陈廷敬为主角,写他为官50余年的历史,并巧妙刻画了顺治、康熙两朝的历史和官场。陈廷敬入仕53年,历任康熙帝师,工、吏、户、刑四部尚书,至文渊阁大学士、《康熙字典》总修官等职,年逾七旬后主动全身而退,被康熙评价为“宽大老成,几近完人”。

作为官场中人,作者将陈廷敬难能可贵的“几近完人”的过程,更多的是在与他那些同僚的比照中生动地展开。能与陈廷敬堪称同僚,并在宦海沉浮与不断纷争中相处了几十年的,主要是索额图、明珠、高士奇、徐乾学、刘相年诸人。这其中,祖居余姚(今慈溪市樟树镇高家村),晚年解职后终老于平湖的高士奇就颇值得一说。

高士奇在《大清相国》中的第一次出场,是陈廷敬进京赶考,在顺天府贡院附近的快活林客栈投宿时,“见一人沉着脸进来了……眼都没抬,低头进去了”。倒是店家解释得明白:“刚才那位高公子,钱塘人氏,唤作高士奇。他每次进京赶考都住咱店里。都考了四回啦!家里也是没钱的,成天在白云观前摆摊算命,不然这店他也住不下去了。我看他精神头儿,一回不如一回,今年只怕又要名落孙山!”其境遇是够落魄的。陈廷敬第二次见到他,果然是在白云观的那个卖字摊前,虽彼此都有些难堪,但陈廷敬已发觉高士奇的字“可真见功夫”,而高士奇则看出陈廷敬“少年老成,会成大器”。但不久高士奇就人因字贵,受索额图这位皇亲国戚的提携与举荐,成了众考生赞叹的对象:“遇着贵人,现已供奉内廷,到詹事府当差去了。那可是专门侍候皇上的差事!”所以第三次出场的时候,高士奇已是衣着光鲜,腰板挺直,在那些前程未卜的考生中显得鹤立鸡群。但在私下里,他以“科考之事,高某兴许还能帮上忙”为由,拿走了考生张汧仅有的二十两银票。而高士奇在官场的正式出场,也是先见其字,后见其人,看来字真是人的第二张脸。顺治第一次见到高士奇的字,就大为赞赏,并感慨道:“这笔好字要是配上好学问,也全了!”但因为他没有中过进士,所以他从踏进詹事府的那一天起就时刻记着索额图提醒他的那句话:“你是个没功名的人,想在官场里混个出身,门道儿同那些进士们就得不一样。”

小说中的高士奇确是表现得很“不一样”。自从在南书房里行走,他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和四处逢迎,自然也为此煞费苦心。据描述,高士奇怀里常揣着几粒金豆,寻着空儿就向乾清宫公公打探,皇上这几日读什么书,读到什么地方了。问过之后,就递上一粒金豆子。高士奇回头就去翻书,把皇上正读的书弄得滚瓜烂熟。事后只要皇上问起,高士奇就对答如流。那时候皇上年纪小,总以为高士奇学问很大。殊不知乾清宫的公公们私下里给高士奇起了个外号:高金豆!为了寻求依靠,他又在明珠与索额图之间左右摇摆,而一旦脚跟站稳,便呼朋引类,植党营私,更与陈廷敬、徐乾学、刘相年等大臣暗相抵啎,甚至时不时还要落井下石。陈廷敬同高士奇早年在弘德殿侍候皇上读书时就已有过节,越来越觉得其不是良善之辈,有一次他曾与人说道:“您知道高士奇的胆子有多大吗?他把赝品《匡庐图》送给了皇上!”凡此种种,陈廷敬不得不感慨高士奇这样的人“三千年才出一个”。而高士奇在得意之时,曾对其夫人哈哈笑道:“告诉你,不论谁当权,我都稳坐钓鱼船!”

虽说伴君如伴虎,但高士奇在官场一路有惊无险,确与康熙对他格外的怜惜和恩宠大有关联。康熙曾对陈廷敬说:“高士奇出身寒苦,为人老实,朕确实对他多有怜惜。他当差也是尽心尽力的,你就不要同他计较……用人如用器,扬长避短。你有你的长处,高士奇有高士奇的长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求全责备,则无人可用。”但人也总有自食其果或不可再用的时候,小说最后,左都御史郭琇上疏弹劾高士奇,还列举了他的四大可诛之罪。连最先举荐他的索额图也上奏道:“高士奇事君几十年,一直都在欺蒙皇上。”所以,当高士奇表示“臣还想多侍候皇上几年”时,康熙的回答是:“免了吧……念你随侍多年,朕准你原品休致。”

《大清相国》中,除了陈廷敬与康熙,高士奇是着墨较多也颇为鲜活的一个人物,也大致与史实相符。相对于作为一代清官的陈廷敬的善始善终,高士奇虽也可算全身而退,但毕竟掺杂了很多灰暗的因素。作为古今官场人物的一个样本,高士奇可说道的地方显然还有很多。至少在《大清相国》中,高士奇是一个颇多贬义而又口碑不佳的人物。因闻平湖风俗淳朴,地僻事简,无外物之扰,得优游林野,康熙二十八年(1689)10月,高士奇“奉圣命归田,入籍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