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迪之子再谈“毛岸英之死”
杨迪之子再谈毛岸英之死目录
一.解析最正宗回忆录中的纰漏
二.还原毛岸英之死的经过
三.答疑
四.劝说篇
一.解析最正宗回忆录中的纰漏
讨论关于毛岸英之死的问题,我的原则是就事论事,只讲事实和道理,绝不对人,更不会去指责人、骂人、侮辱人。所以在上篇发言中,我尽量避免指名道姓地批驳某人的观点、论据,只是心平气和地说说我知道的情况和我自己的分析推理,因为实在没必要为一件六十年前的陈年老帐闹得大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更何况此事的当事人和见证人都是父亲多年的老战友,都是我敬重的前辈。
但是,有一篇在网上被称为最正宗、最权威、最真实、署名成普的回忆录,确实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回避了。因为成普是最直接的当事人之一,因为他的回忆录纰漏实在太多,让人产生太多的疑问,很多东西它不仅不能说清真相,还对人们产生误导,使问题的讨论陷入混沌之中,无以休止。了。
我看了成普前辈的简历,他不仅是我们的湖南老乡,而且和父亲的经历非常相似,都是在延安参加革命,进入军委一局,都是在志司任作战处副处长,这更增加了我的亲切感,也更让我不忍心对他的回忆说三道四。
思虑再三,为了真实,为了后人,为了历史,我只能狠下心来,说说我对他的回忆的看法。成老前辈已经去世,我现在这样做可能显得不厚道,有点大不敬,那我就先在这里向成伯伯道个歉,也请成伯母和成家兄弟姐妹多多包涵吧。
好,现在我们就依次分析一下成普的回忆(限于篇幅关系,不在这里全文转载该回忆)。
首先,文中回忆说,由于平时翻译工作不很忙,毛岸英同志自告奋勇,兼管彭德怀的电报。在敌机轰炸时,他正在收阅各处发来的电报。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稍有军事机关常识的人都知道,由于涉及到极为秘密的密码,所以,所有机密电报都是由机要部门严格掌管的,任何非机要人员不可能管理电报,更不可能收阅各处发来的电报。
为使大家了解机要电报的特殊性,我们不妨向大家介绍一下军内机密电报的收发程序:
先说收报。通信部门(电台)收到电码并抄录后,迅速将其交付机要部门,由机要部门负责将密电码翻译成电文,然后由机要参谋亲自将电报送达电文指定的收阅人收阅。收阅人阅读电文后,即刻签字并将电报交还给机要参谋。如收阅人提出该电文还需某某人阅,机要参谋即亲自将电报送达某某人。某某人阅报并签字后,即将电报交还机要参谋,由其带回机要部门收藏入档。整个过程,电报不得离开机要参谋的视野和掌控,这是极其严格的保密纪律。
再说发报。首长需以电报形式发出的指示、命令、通报、请示、汇报等文稿,由有关参谋人员草拟,经首长同意并签字后,送机要部门处理。机要部门收到文稿后,将文稿誊写在专用的电报纸上,再送首长审阅、签批。之后即进行密码编译,再将已经译好的密电码送通信部门发出。密电码发出后,机要人员即将电稿收回机要部门归档。整个过程也都在机要人员的视野和掌控内进行。
这样复杂的程序,是保密原则的需要,任何人都无权违反。毛岸英只是一个翻译,无论如何是不能兼管和收阅电报的!也就是说,上述的回忆不能成为毛岸英留在彭办不去防空洞的理由。
其次,回忆说,所谓志司办公室,就是彭德怀的办公室。这是志愿军首长和党委办公的地方,同时也就是志愿军的作战指挥室。彭德怀就住在这个办公室内的一间小房子里。每天在这里办公的有彭德怀本人,毛岸英同志,作战处的成普(付处长)、参谋徐亩元、龚杰、杨凤安、高瑞欣。
由于成普的这段述说,混淆了彭办和志司作战室的区别,使许多人不明就里,弄不清哪儿是哪儿。对此,我在前文中已有说明。现在再说一次,不管如何解释,或有什么特殊的描述,彭总的办公室(或曰指挥室、或曰彭总作战室等)都不是志司指挥机关的作战室。这是一个重要的概念区分。
在彭办工作的,是彭总身边的工作人员,正如成所说,有杨凤安、高瑞欣、毛岸英、丁甘如、成普等少数几人。
而在志司指挥机关作战室工作的,是司令部作战处、情报处的参谋们,以及司令部其他相关部门的众多人员。
的确,这些参谋人员每天24小时全天候工作,不仅必须随时处理敌我双方的即时情况,在作战图和沙盘上标出敌我部队的态势,绘制作战要图,分析判断敌人企图及战事演变趋势,随时呈报首长。还要受领首长的指示,根据首长分散发表的战事估计和设想,整理出完整的作战意图和指令,起草作战电文,准确、果断地指挥部队行动。
但是,上面的描述正是志司作战室的职责和工作,而不是彭总办公室的工作。无论彭总那边有什么特殊的安排,设立什么样的办事机构,叫什么样的名称,都不能代替汇总、显示、处置、上传下达所有军情的志司作战室。这是起码的军事常识。
其实,大家根本没有必要在这里探讨、争论什么彭办、作战室、指挥室等名词概念,问题的关键在于毛岸英是在哪里蛋炒饭,在哪里牺牲,公认的答案只有一个——彭办,这就足够了。
到底彭总的办公机构和志司的作战机构是如何设置的,如何工作的,又是如何协调的,最好请大家认真阅读一下杨迪的原书,那里面对此有非常详尽的讲述,不同地点(志司所处的位置),不同时期,都有不同的安排。看看吧,看了一目了然。
回忆者总是强调了彭总办公室的设置和职责,想以此说明作战室既没有鸡蛋,也没有炒饭的锅瓢炒勺,还是想要暗示无米之炊。但是这种间接否定蛋炒饭、热饭、吃饭的做法,是没有说服力的。
第三,在回忆者的整个回忆中,只字未提志司的防空号令。当然也就没有表露出回忆者对该防空号令的态度,不知是遗忘所致,还是有意回避。这可是一个不容疏漏的、非常关键、非常严重的问题。
志司的防空号令针对的是志司的所有人员(担任警戒的人员除外),不会留下所谓的值班人员暴露在敌机的炸弹之下。作战值班固然紧急重要,但此时值班人员的值班地点早已安置在防空洞等隐蔽地点。再说,作战值班与防空警戒并不矛盾,说白了,就是几根电话线,几部电话机的问题。所以回忆强调,敌机轰炸时彭办房屋内这些人是不能离开的。因为这是志愿军的作战指挥室,不管如何紧急险恶,参谋人员都必须坚守岗位,不能擅自离开职守。毛岸英同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与参谋们一起没有离开办公室的说法有违军事常识。明知地面建筑会挨炸,还不能离开,那不是送死吗?如果这些人先被炸死了,还指挥个什么劲儿呢?(有网友评论:你地,真正地,军人地,不是。战术地,不懂。)
要知道,防空不等于不办公,不等于不能处理紧急文件,只是地点不同而已!哪有只能在办公室才能办公、作业的军人,那是白领。
另外,看这篇回忆录有点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志司似乎是一个纪律涣散的单位。防空号令发布后的紧急时刻,不仅彭办内外有五,六个有名有姓的人员在出出进进,随意走动,不事防空。就连已经做完饭的炊事班也居然还有人在伙房(或附近)活动。这恐怕也不是事实。要知道,志司是由第四野战军第十五兵团的整个机关,加以第一野战军机关的部分人员,以及军委总参机关下派的一些人员合并组成,这些干部绝大部分都是走南闯北、身经百战的老机关,不仅工作经验丰富,而且组织纪律观念也相当强。怎么可能在横刀立马的彭总司令的统领下,连个防空号令都落实不了呢?不大可能吧。你说,连彭总都进了防空洞,其他人有什么理由不进,又有谁敢不进呢?难怪负责整个志司安全保卫工作的杨迪不高兴,也难怪最终会酿成毛高二人壮志未酬身先死的,志司唯一的悲剧。
第四,回忆中还说到:司令部的伙房也被炸垮,烈火烧死一个炊事员,另一个炊事员重伤。司令部的伙房被炸是完全有可能的,但炊事员一死一伤应不是事实。如有这样的伤亡,怎么从来没听到(看到)其他当事人、见证人说到过呢?就是在志司给军委的电报中也没有提到呀?他们和毛岸英、高瑞欣一样,都是光荣的烈士。难道所有的人都把那两个炊事员遗忘了吗?不应当啊。我想,还是回忆有误吧。
第五,在杨迪、杨凤安等的诸多讲述中,都有在彭办现场和成普对话的情节,可是在所有成的讲述、回忆中,都没有一个字提到这样的情节。如果说一个杨记忆有误,涉嫌编造,岂能两个杨的记忆都有误,不约而同地编造?在这个问题上,恐怕成老也有难言之隐。
第六,在这篇回忆里,回忆者居然把解方参谋长(志司)说成是副司令,这可是太不应该犯的错误了。解方是志愿军司令部的参谋长,成普是司令部作战处的副处长,双方是直接的上下级关系,正可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怎么能连自己顶头上司的职务都弄不明白了呢?还有,杨凤安的职务是秘书,而不是参谋,对此,成的记忆也有失误。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这篇回忆录的可信性。
第七,在众多当事人见证人的回忆中,对彭总屋内的人数有误差,有说3人,有说4人。其实3人4人都无所谓(见上篇拙作),问题是,在成的这篇回忆中,从被炸现场逃出来的是成普和通讯员李某(不是其他见证人所说的徐亩元〈此人到底名亩元,还是西元,还是姓毛,本人不甚了了〉),而变成了通讯员李某。可是在成普給杨彦坤的信中,却又说,跑出来的又成了成普和徐亩元。这样的纰漏,实在令人难以理解,无法接受。
第八,从后人研究历史的客观角度看,当时在彭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屋里的四个人和屋外的杨迪、杨凤安知道(还没有看到再有其他人说自己当时亲自在现场)。这其中毛高两人已牺牲,而幸免于难的成普(徐亩元或李某不知下落)既是死里逃生的人,也是有利害关联的当事人。为什么这样说呢?很显然,如果这些留在屋内的人真是因作战值班,因抢救文件而滞留,而牺牲,那么死者英勇,生者光荣。可如果留在屋内只是为了蛋炒饭,为了弄吃的,那么死者遗憾,生者有责。
军中惯例,在现场职务最高者,是当然的负责人,责任人(这也是军队需要军衔的原因之一)。事件发生时,成普是职务最高的,又是最有战斗经验的,可偏偏只有他生还了,偏偏死者中又有毛岸英(在包括彭总在内的所有知情者心目中,他当属第一重点保护对象之列),这对现场负责人会产生极大的心理冲击,会在他心中留下无法抹去的阴影。今天的人们可以设身处地地想想,是不难理解他的苦衷的。要是换了你,你该如何承受?如何解释?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成普对毛岸英牺牲经过的讲述,总是不免闪烁其词,多有不一:
●在武立金所著《毛岸英在朝鲜战场》(作家出版社,2006年9月第一版,p247)一书中写到:幸存者成普事后说,当时毛岸英正在炉子旁吃东西,我在门外看到飞机正在扔炸弹,就喊快跑,可是毛岸英和高瑞欣都钻在桌子底下躲炸弹要是早跑出来也许就没事了。 在这里,成普不仅说当时毛岸英正在炉旁吃东西,还说到毛岸英和高瑞欣都钻在桌子底下躲炸弹。
●成普自己的回忆:这些人是不能离开的。因为这是志愿军的作战指挥室,不管如何紧急险恶,参谋人员都必须坚守岗位,不能擅自离开职守。毛岸英同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与参谋们一起没有离开办公室。 在这里,成却又不提吃饭,只是用较长的篇幅强调彭办繁重的工作,讲彭办人员的重要性,讲他们不能离开彭办躲避空袭的原因等等,模糊和淡化其真正致死的原因。
●在杨彦坤《父亲高瑞欣与毛岸英一起牺牲之后》一文中记述:他(成普)相当激动地驳斥道:作战室既没有鸡蛋,也没有炒饭的锅瓢炒勺,也没有油盐之类。如果要煮鸡蛋,到炊事班的灶房才行。作战室是指挥打仗的地方,不具备这些东西。话说得很动情,亦很坚决,但还是回避了正面回应蛋炒饭的问题,含混了作战室和彭总办公室兼休息室的区别,也绕开了他们为什么没有遵守防空纪律,仍留在彭办的屋内的原由。
再说说杨迪和杨凤安,他们既是目击者又是旁观者,所谓目击者,是说他们因故偶然亲眼目睹了成、毛、高等人在彭总屋内的活动。说是旁观者,则是说对他们二杨来说,炒饭与没炒饭,用什么炒饭,和自己都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没看到就是没看到。所以杨迪的蛋炒饭和杨凤安的热饭,除有蛋与否之外(杨凤安也是认可蛋炒饭的,见其与王天成的合著),述说客观真实,当可采信。
至于其他没有在当时去过事发地点的人(志司的同事、领导,有关人员的原亲属、朋友等),都不是直接的亲历者和见证人,说些什么,都缺乏有力的、直接的证据。更何况感情思念代替不了客观事实。
以现在的法律观念看,利害关联人的证词,法庭一般是不会采信的。
第九,综上所述,大家不难看出,所谓的最权威的回忆其实漏洞百出,它根本不像是从一个老军人、老机关、老前辈的口中讲出来的。因为它太缺乏基本的常识,出的全是不应该出的低级错误,我们甚至怀疑,该回忆在发表前,是否经本人认真审看过。
常言道,会说的不如会听的,这场争论的孰是孰非,只要没有其它因素的影响,应当是一目了然了。
二.还原毛岸英之死的经过
关于毛岸英之死的争论已经够可以了,各种说辞也已经说尽了,再说,也还是这点事儿。不妨让我们都冷静下来,综合各方的回忆、描述,还原一个接近真情实况的原景:
1950年11月23日下午,志司的领导和有关人员,都发现了有一架美军侦察机在头顶长时间盘旋,这引起了大家的高度警觉。当晚,志司向总部所有单位和人员,下达了防空袭预警号令,规定了若干行动纪律(略)。
第二天(11月24日)凌晨,天未亮,志司的所有人员(担任对空警戒任务的人员除外)都按要求进入防空洞或疏散到山林中隐蔽。毛岸英等也随他人一同进入了防空洞。作战值班等重要岗位也都在防空洞内或其它隐蔽点安置妥当,保持着不间断地工作。
天亮不久,毛岸英看到并没有敌机飞来,强烈的饥饿感使得他怀着侥幸的心理与成普、高瑞欣等人一嘀咕,便决定趁着敌机没来的功夫,赶紧去找点吃的东西填肚子。由于防空要求,炊事班早已打烊熄火,无物可餐,他们只好另谋他求。好在他们都是彭办的人,非常熟悉彭办的情况:有火(封住的火,捅开就行),有饭,还有鸡蛋(朴次帅刚送来的),所以径直出洞下山,来到了彭办。
与此同时,邓华副司令责令杨迪巡视营区防空落实情况。途中,杨迪发现在彭总的办公室烟筒冒烟,里面还有人活动。他走近房前一看,看到了成普、俄文翻译,以及新调来的一位同志,三人正在用鸡蛋炒饭。做为同单位同级别的战友,杨迪开玩笑地对成普说:你怎么敢吃彭总的鸡蛋?但同时,他也对这几人不顾防空纪律在这里弄蛋炒饭吃不高兴(毕竟烟火可能招来危险),就督促成普他们赶紧熄火上山进洞,随后就向邓副司令复命去了。
就在杨迪走后不久,防空哨远远地发现了飞过来的敌机,并发出了防空警报信号。听到防空警报的彭老总,忽然想起了毛岸英,这可是他最最放心不下的人啊。于是,就命杨凤安去看看毛岸英的情况,看他是否安全。杨凤安得令后,即跑到毛所在的防空洞查看,发现毛没在。询问之下,方才得知,毛、成、高等人已出洞去彭办了。杨凤安非常着急,赶紧又跑向彭办,徐亩元见状跟随而去。在彭办,他们确实看到毛等几人还在屋内热饭吃。不及细看细说,敌机已经临空,杨凤安大声呼叫他们出屋躲避(房屋目标大)。由于成普连续受到杨迪和杨凤安先后两次催促,已经起身准备离开,徐亩元则刚刚迈步进门槛,所以听到杨凤安的喊叫声和炸弹飞降的呼啸声,成普和徐亩元立即分别跃出窗户和房门。就在成普转身飞跃的瞬间,他看到了毛高二人情急之下躲到了床下(桌下)。美机投下的是凝固汽油弹,毛高二人不幸被烈火裹在屋内活活烧死。
目睹了惨剧的全过程,杨凤安万分悲痛,赶紧跑去向彭老总报告噩耗。
敌机投弹后即飞离了志司现场空域,躲在防空洞中的官兵们纷纷冲出来灭火救人。在现场,杨迪遇到了身上还在着火的成普,告诉他赶紧就地打滚,才能熄灭身上的火焰。他指挥在场的人员灭火救人,祈望能抢出还在烈火中的毛高二战友。但是,凝固汽油弹实在太厉害,当人们扑灭大火,找到的只是两具已经烧成黑炭的无法辨认的烈士的遗骸。
后来,彭办熟悉毛岸英的人通过对一只手表,一把手枪的辨认,最终认定了毛岸英烈士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