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宇烈哲学与人生 楼宇烈:科学、佛教与人文精神

2017-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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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我们现在探讨的是佛教与科学的关系问题.上个月我去参加世界佛教论坛,要做一期视频节目,安排我跟香港理工大学原来的校长,一位著名的化学家,也是一

我们现在探讨的是佛教与科学的关系问题。上个月我去参加世界佛教论坛,要做一期视频节目,安排我跟香港理工大学原来的校长,一位著名的化学家,也是一位虔诚的佛教信徒一起做一个节目,他叫做潘宗光,可能大家也听说过。

这个节目由中央四套来制作,节目的主题就是佛教与科学。当时我是不太主张这个题目的,当时还有个副标题,我觉得问题更多,后来就去掉了。因为一旦定了这样的题目,我们就会往科学方面来讲,因为我们现在是科学的时代,而实际上提出这个题目的目的,其实是想探讨佛教跟这个科学的时代相不相合,佛教究竟科不科学。

我觉得这个问题不用讨论,我们不一定要把佛教去跟科学附会,说佛教完全合乎科学?认为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在这样一个科学的时代里佛教这种文化存在有何意义,有没有存在的理由,它应该是怎样一种存在,这是我们要探讨的问题,而不是要探讨佛教是不是符合科学。

其实从某一个意义上来讲,现在科学的发展恰恰在某一个程度上是在向佛教回归,于是我要讲佛教是很科学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但这个讨论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佛教提出的缘起理论应该说比我们现在科学所提出的对世界的认识要深刻的多,要有意义的多。

我们科学都是从这个片面去认识,从那个片面去认识,而佛教已经从一个整体来认识这个世界。当佛教冲破了神创造世界这样一个观念的时候,提出了缘起的思想,认为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因缘集聚而有的,这些因缘聚会了就有了这些事物,那些因缘聚会了就有了那些事物,所以佛教的缘起论有四句很简单的概括了其中的理论,就是“此生故彼生,此灭故彼灭,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

也就是从时空两个角度来讲万物都是相关联的,这些东西生出来,才有那些东西生出来,这些东西灭了,那些东西也就灭了,这些东西存在,那些东西才得以存在,这些东西不存在了,那些东西也就无法存在了。

这是否就是我们现在最先进的科学理念呢?世界整体,生态平衡,必须要整体的来看我们这个世界,而不是说我是我、你是你。有了你才有我,有了我才有他,有了他才有你,佛教缘起的道理就是这个意思。

包括现在的物理学家也承认近代科学颠簸的、辛苦的走了二、三百年直到今天,发现世界原来是个整体,谁也离不开谁。其实在东方的神秘主义里面,在道家和佛教那里早就告诉我们了。所以现在很多科学家,对佛教、道教甚至对中国的儒教非常感兴趣,得到了启发。

可是问题是佛教为什么提出了这样一个看法?它是要让我们知道世界是一个整体吗?它确实是要我们知道的,但是要我们知道以后干什么用呢?是为了去解决我们思想上的困惑,它不是就事论事,告诉我们世界是个整体,是缘起性空,是缘起无常。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就是因为我们被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所困惑、所遮蔽、所愚痴、所无明。所以通过这些道理是为了解决我们人的痛苦和烦恼的。

那么我们看到既然这个世界是这样无常的、无我的,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呢?你要能够看破,不被名相所束缚,看破了以后还要能够放得下,能看破、放下,那么由执着和烦恼带来的痛苦不也就解决了吗?我们不要让我们的“识”蒙蔽了我们,我们的六根:眼、耳、鼻、舌、身、意都有认识外在世界的功能,就叫做“六识”。

眼睛专门去分辨不同的颜色和形状;耳朵专门去分辨不同的声音;鼻子专门去分辨不同的气味。我们把它们看成很实在的,认为这种颜色永远不会变,这种形状永远是如此,这种气味永远是好闻的,那种气味永远是那么的难闻。

通过我们“识”的辨别以后,就引起了我们心中的分别心了,去追求这个,去追求那个,由这种分别的执着心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烦恼。

所以佛教通过这样一种缘起的世界观让我们认识到每个事物都是无常无我的,整个世界都是相互关联的,就可以让我们看到我们主体的生命都是那么的无常,外在的事物永远都是处于变化的过程之中,让我们能够看破它、放下它,让我们的精神得到解脱。

其实佛教的作用是在这里,而不是仅仅去描述这个世界是一个什么样状况。即便它描述得再准确,哪怕超越了我们几百年来科学对世界的认识,但是它是让我们放下执着,放下贪、嗔、痴,这就是在告诉我们科学应该怎么去发展。如果科学的发展让我们不断的去扩大我们的贪欲,那这不就是在增加我们的烦恼嘛?所以科学越兴旺,越需要有像佛教、其它宗教、哲学的引导,科技文化更需要人文文化的指引。

人文文化所起的作用不是要去和科学攀比,你科学,我比你更科学?没必要这样的。如果这样去认识我们的佛教、哲学和各种各样的人文文化,那人文的价值就完全没有了。人文的价值就是让我们明白科技文化的发展方向,什么该发展,什么不该发展。

所以我们很多人在讲生态伦理,说我们要爱护各种各样的东西。我们对其它的生命,不管是草木也好、动物也好,都要爱护它们,我们不要破坏生态的平衡,要尊重一切生命。我想现在生态伦理的概念大家也都能接受了,要通过生态的伦理维护生态的平衡,我们要有爱护万物的伦理观念。

但是我们是否想到之所以会破坏生态,在很大程度上是和科技有关系的,我们很多科技的发明创造正在破坏生态平衡,我们想要平衡都难以得到。

我曾经提出过一个观点,科技更要讲伦理,我们应当有一个科技伦理。什么样的科技应该发展,什么样的科技即使能做到也不要去发展,也就是我们要有一种自觉。所谓伦理就是人要有一种自觉,明白什么该发展,什么不该发展。

我想包括佛教在内的人文理论,都是让我们人类能有一种自觉的约束。我相信人类很多事情都是有能力做到的,但是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是不是一定都要去做?人是最有灵性的,由心来指挥一切,所以我们常常讲“心为身之主”、“心为五官之君”,所以端正心术很重要,心要能管住五官,五官要能管住外物,不被外物牵着走,我们不必看到好的事物就去追求,看到漂亮的事物就去追求,看到好吃的去拼命追求,这就需要我们的五官能够管住外物。

我们的五官要管住外物,就必须要心能管住五官,这是心的正常途径,是正的心术。

反之,如果我们的五官被外物管住了,心又被五官管住了,那就是一个反方向的心术了,是心术不正了。在某种程度上,人就是天地之心,所以人的一举、一动、一念都可以决定天地万物的变化。

人心正,天地万物的发展就正,人心歪,天地万物的发展就歪,所以我们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创造欲,欣赏自己的成就感,我们要有一种伦理的思考,这就是人文的思考的精神,是我们所有的宗教信仰、哲学理论要思考的问题。

人文与科学不能等同,不要认为科学可以解决我们一切问题。现在讨论的这些问题其实早就讨论过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有一个社会的大争论,关于科学与玄学,叫做科玄之争,或者叫科学与人生观的争论,当时很多著名学者都参与了这场争论。

当年有一批科学主义者认为科学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也有一些学者认为人生观是人生观的问题,科学是科学的问题。科学主要是对外在物质世界的认识,人生观是对人类自身内在精神生活的认识。不能够用科学去代替人生观,用科学去代替了玄学。

反过来也不能用玄学代替了科学,用人生观代替了科学,但是人生观、玄学可以是科学发展的导航者。我们人在宇宙万物中间是具有独立思考能力、具有强大能动性的物,宇宙中其它的物都是被规定好的、只能按照其规定去做的,只有人有创造性和能动性,可以去按照自己的愿望做事。所以越是这样,人就越应该越有一种自我约束的认识。天地给了人以最大的自由,人也就应该有更高的自觉约束能力。

科学追求的是知识,人文追求的是智慧。我们过去只相信科学就是力量,其实不是这样,科学需要靠智慧去发现、去运用、去引导。脱离了智慧,科学就会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那是很可怕的。

我这些说法都无意去贬低科学,而是要我们去看到科学的局限性。科学本来就是人类理性力量的成果和体现,我们现在,在这样一种“科学万能”的理念指导下,常常会忽视科学理性思考,所存在的局限性和片面性,所以现在需要我们能够正确的对待科学。

破“我执”和破“法执”是一体的,破“法执”也不是不尊重科学,相反是要我们更清楚的认识到我们现实世界万物的本来面目。认识不是说让我们去按照它做,因为我们分不清它的现象和本质,造成了我们精神上的种种问题,所以破“法执”是通过认识现象世界的本质然后让我们能够解除精神上面的种种误区,得到一种超越,这就是“转识成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