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仁作品 作家素描新续之王宗仁
一个坚持写作五十年的老者,一个我敬重的真正写作者。青藏高原,昆仑山,兵站,戈壁,红柳,野驴,牦牛等等。这些符号似乎永远也抹不去,如一座亘古不变的山,像一条湍流不息的河。他对那些符号太热爱了,苦涩、坚韧、寂寞、沉重、悲壮……这些词语堆筑成了他的财富,他的精神高地。
那篇《藏羚羊跪拜》,已成为中国散文的经典。那个肩披长发、留着浓密大胡子、脚蹬长筒靴的老猎人,也成了他的形象代言人。他写道:猎人看到一只肥硕的藏羚羊给他跪,且有两行长泪流出,猎人“软”了一下,但还是双眼一闭,扣动了扳机。
结局是,当猎人将藏羚羊开膛扒皮时,却看到了子宫里卧着一只小羚羊……老猎人埋了藏羚羊,同时,也埋了他的杈子枪,然后消失了。一个悲凉的故事,多少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
还有一篇叫《可可西里的白房子》,唐古拉山下那个有女护士的江河源医疗站,是汽车兵们向往的白房子。那里有温暖,有温馨,但也有悲悯。当一位为爱而来的女人最终意外被埋在那片荒原时,兵们再也不急于进白房子了,而是先去拜谒女人坟。
我想,谁读了这些故事都会感动。终于,在他七十岁时,获得了鲁迅文学奖。他获奖的散文集叫《藏地兵书》。虽然他得过许多大奖,但,他还是比较看重鲁奖。
他说,我的脸上留有青藏高原刻出的沧桑,留有青藏高原弄黑的斑点,但我对自己曾一百二十次翻越唐古拉山一点也不后悔。我觉得,那是我与青藏高原交心的结果。我见过的死亡太多,那些壮烈而美丽的死亡,让我无法忘怀。
我想,有这种高洁灵魂的人,才有可能写出丰厚、鲜活、凝重的文字,也才有可能达到精神与心灵完美交织后的咏唱。距上次见面两年后,我又见到了他。在济南玉泉森信酒店。因为无法挤走的崇敬,还因为刚刚拜读过他的新作《望柳庄》。
我不得不去叩访他。那是一篇长达两万字的散文,写望柳庄的承载,写望柳庄“像一匹疲乏了的骆驼一样消失”,写我“转身,我发现我的影子还留在昆仑山下”,写寻找慕生忠将军的将军柳。可以说《望柳庄》让我再次心颤,心潮起伏。
阅读中我想到的是积淀、功力、修炼、底蕴以及气韵。我向他叙说着我的感受、思考,发自内心,也绝无半点阿谀奉承。他高兴了,一下子拉开了话匣子。和蔼、坦诚,骨子里还透着军人气度。我说,那只狐狸在黄昏时来到这里,原打算过夜,见树上挂一盏马灯,就转身走了。
生动啊,画面的背后潜藏着内力与生活磨砺。他说,我永远忘不了那荒野戈壁,那茅屋和风沙呼啸,多少战友把生命都献给了它。他还说,人老到了一把子年纪的时候,回忆往事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程序。
从回忆的库存中发现光亮,也再次使自己升华和远望。聆听着,我觉得他愈发得劲道,愈发得风骨刚烈。他居然不用戴眼镜就能看手机短信,我却拿着老花镜随手摆弄。汗颜。回新疆后,在繁缛琐碎之中,一日,忽然收到他的一条短信,说:看到了你的散文,写得很好。
我激动不已。他指的是我那篇《幽灵一样的爱情》,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21世纪年度散文选·2013散文》一书。同书,也收入他的散文《行走在青藏高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