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伯赞告密难逃厄运 张东荪一家三死一疯
1886年,张东荪出生于浙江杭县一个官宦世家,家学渊源。与当时许多有志青年一样,1905年张东荪留学日本,先后进入东京帝国大学哲学系、私立哲学馆,在学界初露锋芒,政治上逐渐倾向于梁启超的立宪派。
辛亥革命前夕回国,民国建立后曾担任南京临时政府内务部秘书。临时政府解散后,又加入了孙中山新建的国民党。此后,张东荪一方面潜心哲学,先后在光华大学、中国公学、国立政治大学、燕京大学、清华大学任教,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哲学研究专刊《哲学评论》;一方面热心社会活动,曾参加进步党、宪法研究会反对袁世凯复辟,参加陈独秀组织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却拒绝参加共产党,参与创办了中国国家社会党、中国民主同盟,当选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坚持在国共之间走中间路线。
抗战时期,日军兵围燕京大学,张东荪等人被逮捕。由于张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日军劝说张为日本效力与汪精卫合作,遭到严词拒绝。在狱中,张东荪四次自杀未遂,与日本抗争,赢得了抗日教授的美名。
1948年底平津战役中共兵围北平,时任燕京大学教授的张东荪作为中间人士被傅作义委派与中共谈判。中共也因张抗日教授的美名,中间派的政治色彩,"毛泽东认为张东荪说的话,比共产党人的言论更令知识分子信服",认可张作为谈判参与者、见证人的角色。
数次穿越封锁线,来回于傅作义、中共之间,终促成北平和平解放。后来,毛泽东在颐和园一次会议上,当着许多人的面竖起大拇指说:"北平和平解放,张先生第一功。"张东荪本人也因此大功于国,在民主同盟中地位跃升,仅次于张澜、沈钧儒这两位未来的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最高人民法院第一任院长、首席大法官。
特务大案
1949年元月下旬,张东荪与费孝通、雷洁琼等人前往西柏坡拜会毛泽东。交谈中,毛泽东对张东荪的中间路线、反对一边倒外交政策的观点予以了批判,认为包括张在被的中国许多知识分子存在严重的"亲美"、"恐苏"思想。尽管这次谈话令张氏一度低落,但他仍然坚持认为中国不应该一边倒倒向苏联,中国要发展就不能与美国交恶,不能成为美苏争霸的牺牲品。正是这一顽固的坚持,为张东荪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在所谓"亲美,恐苏"、不愿意中国成为美苏争霸牺牲品思想的作用下,张东荪日渐焦虑,试图通过民间渠道打通与美国的关系。正在此时,张东荪遇到了自称与美国有联系的王志奇。1950年初,朝鲜半岛局势日渐激烈,似乎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爆发,张东荪通过王志奇希望他向美国转达"打起仗来千万不要打中国,留着中国,且看将来"。张东荪还为王志奇勾画了一个可能跟自己合作的名单。
不久,王志奇被捕,承认自己是美国特务,咬出张东荪向自己提供了国家机密。张东荪由此成为叛国罪人,尽管张本人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很快被民盟开除,最后按照毛泽东的指示以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名义上保留北大教授的名头,世纪上赋闲在家。
反对毛泽东公案
文革中,张东荪被新账老账一起算,关入秦城监狱。关于张东荪的被整,还有一段公案,许多人认为其文革被整很大程度上不在于所谓的特务嫌疑,而在于第一届政协选举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时投了毛泽东反对票,并且是唯一的反对票,令毛泽东嫉恨。
事实真是如此吗?关于张东荪投反对票的事,首先出现于戴晴的《在如来佛掌中——张东荪和他的时代》一文中,称出自曾任中科院近代物理所党支部书记何祚庥之口,张东荪之女张宗烨曾在该所长期工作。
何在与张宗烨的谈话中称:"刚刚解放,中央人民政府选毛泽东当主席……结果这里边居然有一张反对票。当时他们就猜,唯一可能就是你爸爸干的。虽然不能肯定,但他们猜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后来何祚庥出面澄清,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传得有板有眼的毛泽东令中办调查反对票的来源,很快水落石出,查出是张东荪所投。经曾在中办工作的张保田,联系曾在中办工作过的同学、老同事,得出的答案竟然是:"当时采取的是无记名投票,不编号,不署名,不写字,你们说怎么查票?"情急之下,张保田问出指纹之类的问题,对方答以"1949年我们这些土八路还不知道指纹鉴定是怎么回事呢"。
更为重要的是,此时正是中共建国踌躇满志之时,对于自己的政党、理念信心百倍,一张区区的反对票何足道哉。
所谓的反对票事件,反对票是真实存在的,究竟是谁投的至今无人站出来的承认,至于说张东荪的完全是靠猜测,不足为凭。
翦伯赞落井下石
文革中,背负叛国、反对毛主席等罪名的张东荪被打倒,但真正给他致命一击的,是同为北大教授、马克思主义史学五名家之一的翦伯赞。
章诒和在文章中记述了翦伯赞批判张东荪的全过程:"他(翦伯赞)的讲话辞锋凌厉,暗含杀机,指认张东荪所谓的‘中间路线’完全是幌子,思想上是‘一贯反苏、反共、反人民’的。
翦伯赞列举了以下事实作例证:1.张东荪在1931年出版的《道德哲学》一书里,就说‘资本主义不会灭亡,共产主义不能实现。如实现则劳动者就会饿死’。又说‘把马克思主义列为学说,乃人类之奇辱,是思想史上的大污点’。
2.在1934年出版的《唯物辩证法论战》一书里,张东荪说‘马克思派的企图不但不会成功,其结果只弄成既非科学又非哲学的东西,终谓四不像而已’。3.在1946年出版的《思想与社会》一书里,张东荪说‘无产阶级专政是不民主的,结果必变成少数人的专政,而决不是无产阶级专政’。"
翦伯赞的发言,将张东荪的历史问题定性为"反苏、反共、反马列主义"。如此大罪,张东荪在劫难逃。这时,又有一个揭发者走上台,展示张东荪在《唯物辩证法论战》一书上的亲笔题词:"如有人要我在共产主义与法西斯主义二者当中选择其一,我就会觉得这无异于选择枪毙还是绞刑。"会场哗然,仿佛爆炸了一颗炸弹。其实这句话不是张东荪说的,而是英国政治理论家柯亨的话,张东荪抄录了,说明他赞成柯亨的看法。
翦伯赞的揭发是如此有力,将张东荪推入了深渊,却并未能让自己过关。1968年12月18日夜,翦伯赞夫妇不堪折磨服安眠药自杀。1973年6月2日,张东荪在秦城监狱去世。
一家人的悲剧
张东荪的悲剧,不但是他一个人,在其牵连下,全家都跟着遭了殃。
长子张宗炳,中国近现代着名昆虫毒理学家,中国昆虫毒理学研究奠基人之一,美国康奈尔大学生物学博士,先后任教于燕京大学、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生物系。与张东荪一同关入秦城监狱,直到五年后家人才得知这一消息,此时张宗炳已经精神不正常。妻子刘拙如,是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图书馆的职员。张宗炳被逮捕,刘拙如也因此在单位收到批斗,并且被"扭送"到海淀公安局,被监禁了近一年。
次子张宗燧,着名物理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剑桥大学数学博士,中国最早从事量子场研究者,曾跟随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波尔从事量子研究,其在量子场研究上所取得的成就为世界公认。1968年清理阶级敌人,张宗燧被隔离审查,1969年在家中服安眠药自杀。
老三张宗颖,日本早稻田大学化学博士,后转学社会学,1950年社会学取消后被分配到天津文化用品公司采购站作一般职员。1966年,张宗颖与妻子吕乃朴受到牵连,遭批斗后一起服毒自杀。
张家第三代也难逃厄运。张宗炳之子张鹤慈,文革前是北京师范学院学生,因与几个中学同学议论政治,被公安部逮捕,送往农场劳教三年。三年期满正逢文革,又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从重从严处理,一直在农场待了16年。张宗颖的儿子张佑慈,文革时在天津当工人,1966年父母自杀后,他因"企图给父母报仇"等"反革命罪行",被判刑15年。1978年平反出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