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深度解析 让你真正看懂《银翼杀手2049》!
摘要:这个世界没有永恒,人类唯一能够永恒且不须质疑的,只有"我"曾经存在(Existing)于世上这件事情而已。
导演讲戏
瑞恩·高斯林
哈里森·福特
文/糸氏
新浪娱乐讯 无论你喜不喜欢认不认同,或许都得承认,《银翼杀手2049》,是一部诚意满满的电影。
睽违三十五年,《银翼杀手》这部因為题材太过艰涩深奥而惨遭票房滑铁卢的科幻神片,总算推出了全新的续集,片中不仅回答或延展了影迷多年来的种种疑惑,更延续了第一部的传统,对我们身处的21世纪提出了许多崭新的观点与隐喻。
那么,这些观点究竟有哪些,又藏在哪裡?接下来我们来慢慢解析:
▲从《银翼杀手》到《银翼杀手2049》,那些被丢弃又被捡回了的小说设定
许多人或许知道,《银翼杀手》最早是改编自一本1968年代发表的中篇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作者为科幻大师菲利普·K·狄克。
然而,这其实不那么准确。尽管华纳公司与剧组确实收购了本书的版权,然而菲利普·狄克对自己小说登上大银幕一事缺乏兴趣,并未实际参与本片的任何编剧环节。《银翼杀手》的剧组也对忠实改编没兴趣,他们完全不认为这本沉闷的小说能让观众兴趣盎然,于是经过了三任编剧的更动后,他们删除了绝大多数的原作故事。
被删除的桥段包括:在原作中,这个故事其实只发生了一天,瑞克追捕仿生人(Android,电影改为复制(Replicant))的原因在于他需要钱来养宠物与老婆,他的老婆沉迷于一种奇特的宗教,教徒们用科技箱彼此体验彼此的情感。关于这个宗教的真相构成了这本小说的大部分情节──想当然尔,观眾现在看见的电影完完全全没有这些情节。
取而代之的,《银翼杀手》剧组从许许多多的其他地方取材,包括小说、漫画、电影与绘画。例如,本片片名"Blade runner"便是取自艾伦·E·诺斯的小说《The Bladerunner》(剧组花钱只买了标题的版权,在好莱坞史上可以说是非常奇怪),美术风格的灵感则源自纽约的商业绘画家爱德华·霍普(Edward Hopper)的画作《夜游者》(Nighthawks),以及导演雷德利·斯科特自己作为英国人的生活经验:拥挤的英国工业区、与街坊林立的香港殖民地。
不过,影响这部电影最最关键的,应该是一篇漫画,便是法国漫画家莫比斯(Mœbius)与丹奥班诺(Dan O’bannon)发表于1975年的科幻漫画:《漫长的明天》(The long tomorrow)。
莫比斯是法国史上最有名的漫画家之一。他的笔触多变、在写实与超现实之间游走,更不忌讳挑战当时"科幻+漫画"等于"孩子读物"的观念,而绘制了大量的成人作品。这种无所禁忌天马行空的特质,让他在1970年代被介绍进入美国后,立刻广受美国电影业者的推崇与爱戴,大大影响了《星球大战》跟《异形》,也因此与雷德利·斯科特搭上了线。
《漫长的明天》是一个侦探故事,背景发生在未来世界。星球被划分为上百个区域,有的大富大贵,有的龙蛇杂处,壁垒分明。某天,私家侦探彼得接到一个美丽女人的委托,前去隔壁区的宇宙车站的寄物柜收取皮箱,却发现里面装了一个人脑。原来这是某个准将的大脑,外星间谍与杀手同党潜入杀害了他,并企图将他的脑带出地球。
经历一番波折,彼得打倒了杀手,回到住处,发现那个女人来了,并且向自己示爱。正当他们鱼水交欢的高潮之际,彼得的机器人伙伴打电话过来,告诉他女人就是间谍,她是一种能变形成任何生物外型的外星人,彼得转头一看,果然没有什么女人,只有一团阿米巴虫似的蠕动物"缠"在自己的阳具上。
女人苦苦哀求彼得,说她爱上了他,愿意放弃一切与他私奔,彼得却毫不留情的当场开枪。事后,彼得继续他的侦探生涯,因为"这种事情天天都在宇宙之间上演啊"他道。
尽管只有短短的15页,《漫长的明天》却大受美国读者欢迎。透过莫比斯的写实笔触,漫画中呈现了一种极其奇特的科学世界,各式各样的飞行车辆与直升机在深不见底的星球表现上来回穿梭,却又不像其他科幻作品一样干净利落,而是处处充满了生活感的细节,例如满地的纸屑、塞满人的酒吧、还有经常会出现的游民与混混。
这个故事的情节发展,则是不折不扣对好莱坞曾经大为流行的黑色电影(Film noir)的浓厚讽刺。黑色电影的情节夺胎自侦探小说,内容往往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私家侦探,与一位来历神秘的性感尤物,在一个犯罪频繁的法外地带上演一场愤世嫉俗却又豪情四海的另类冒险。这个套路催生的名片,就是《卡萨布兰卡》。
《银翼杀手》受这篇漫画的启发是无与伦比的。瑞克·戴克这个主角,就此从《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中信奉奇特宗教的已婚警探,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在混乱街头游走的单身独行侠,好似亨弗莱·鲍嘉(风靡一时的帅哥演员)一般与美丽尤物瑞秋上演一场不为世界所容的爱情。《漫长的明天》这一种奇特的"黑色电影+科幻"混合,更成为了银翼杀手参考的美术风格的主轴,影响后世至深。
然而,正当菲利普·狄克去世三十几年后,这部续集《银翼杀手2049》却给了大家一个惊喜,它将这些曾被第一集丢弃的设定与情节,重新拿了回来,安插进银翼杀手电影的世界观中。
第一个设定是关于瑞克。
再一次于《银翼杀手2049》登场的瑞克,不管是年龄还是身分,都与第一部相差甚远,反而与小说原作的瑞克的设定贴近了。例如他的性格冲动而阴晴不定,有过妻子,想要养一条狗,想要住大房子。他与华莱士的对峙时,华莱士质疑他说: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是复制人?瑞克说:我知道什么才是真相(I know what‘s real),这句话也是源自小说原作,当小说的瑞克结束追捕任务后回到车上,他对这一切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切都是真的。每一个人曾经有过的每一个想法都是真的。"
第二个设定是关于动物。
在《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中提到,未来世界除了人类以外的动植物都濒临绝种,想要看到活生生的动物非常困难,即便有也是生物科技复制的假货,当瑞克想养一头真的动物,才知道需要这么一大笔钱,因为活生生的动物是极其昂贵的奢侈品。这个设定在《银翼杀手2049》中回流,k一直记得自己童年时有过一个木头雕刻的玩具马,这是极为不寻常的东西,因为木头与马儿都非常罕见。华莱士的宫殿有大量的木制家具,足见他的富有与手腕。
K前往黑市询问,黑市员工借机向他兜售要不要买一匹真的马,他可以"制造"出马儿来供人饲养。之后,K前往拉斯韦加斯寻找瑞克的藏匿住处,遇见了一批蜜蜂。这更不寻常了,因为在《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里,蜜蜂是早已绝种的生物,没有人曾亲眼目睹,只有银翼杀手使用的人性测验机(The Voight-Kampff machine)的题目才有提到。这里便已明示了,瑞克的住处是一个与世无争的隔阂地带,有着超越外界的常识,因此才能让他能藏匿的如此之久。
除了这两件事情外,电影还有不少的细节也与小说原作有关,例如K记忆里的童年曾经待过的童工工厂,在小说中有类似的地方,便是被遗弃的低等人类讨口饭吃的北方贫民窟。碍于篇幅,在此不述。
▲文明的倒退:从赛博朋克到废土
许多地方都显示,从《银翼杀手》到《银翼杀手2049》中间,故事中经历30年的变迁之中,地球遭逢了一次巨大的浩劫,让整个文明原地踏步甚至倒退,也让故事发生的地点──洛城的都市样貌,从赛博朋克(cyborpunk)式的纷乱,变成了废土(Wasteland)式的干枯。
每一部的科幻电影背后,或多或少都都藏了对现实世界的隐喻。《银翼杀手》也不例外,当年替本片一手打造演员服装的总监迈克尔·卡普兰(Michael Kaplan)曾说,他设计的瑞秋服装"在未来也是可信的,但也却是取经于往日的黑色电影"(believable in the future, but with her feet firmly planted in film noir past)的存在。这个形容同样适用于银翼杀手中的洛城,全世界的精锐都前往外层空间发展,留在地球的只有少数富人与大批的穷人、恶人与离不开的衰人,造就了这个都会的奇特风景:象征"落后"的亚裔劳工与亚洲食物的面摊到处林立,与在天空飞天遁地的尖端科技飞车成了强烈的矛盾与对比。这是赛博朋克电影最常出现的元素"矛盾"。高度科技发展下被牺牲的低度开发区域、政府与企业高度集权下被统治的广大无力人民,以及反乌托邦(Dystopia)的世界观细节。
深受银翼影响而拍出《攻壳机动队》的日本动画导演押井守说过,他认为《银翼杀手》这部电影之所以如此当年票房失败,却在日后逐渐深入人心,是因为我们的地球正在逐渐变得越来越像片中的世界,像瑞克戴克一样的人更是变得越来越多。他们不在乎关心社会的伦理、因为无能为力,于是也就不再关心他人的生死与委屈,不把人当成人。
奥地利作家罗伯特·穆齐尔在小说《没有个性的人》中,便叙述了一大批的瑞克聚集在一座城市生活时,会是多么恐怖的光景:
可是,当他看见AI女友在高楼大厦对自己招手,发现原来每一台机器女友都讲着一模一样的台词时,他顿悟了。这当然是一个荒谬的世界,因为爱情也能像工业罐头般批发生产。可是,又怎么样呢?对他而言,他的"女友"确确实实存在过,影响了他的生活,滋润过他的生命。对K这个人而言,此事无比真实,比整个世界都要真实,这就够了。
人为何为人?只有自己才能知道。就像罗伊没有寿命也没有生育能力,却活得比任何人都有尊严一样,能不能活得像一个"人",本来就该是由自己来定义、由自己的行为来完成。世界并不温柔、记忆并不可靠、肉体也有逝去的一天,唯独自己曾经活着这个事实,是可以永远不变的,永远不被上帝、造物主或某人的子宫给替换掉的事实。于是,瑞克与K超越了华莱士与反抗军,成为罗伊精神的真正继承者,也是存在主义在科幻世界的真实体现者,尽管它们付出的代价极其惨烈。
结语
世上没有完美的理论。K与瑞克为生命下的这个定义正确吗?没有人能确定。生命是一个大哉问,再聪明的人都可能滑跤。曾经经历纳粹集中营的诺贝尔奖奖得主作家埃利·威塞尔讲过一句话:
"问题(Question)这个词蕴含了一个美丽的字──追寻(Quest)。我爱极了这个字。"
问题与追寻是一体的两面;有时,过程或许就是终点,去追寻才是提问题的目的。人何以为人的这个生命的大哉问,更是应该如此。对于K、对于瑞克、对于复制人、对于全人类,还是对于坐进电影院的我们而言,生命就是一场永不停歇的对问题的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自己才能得到。《银翼杀手2049》的优美,也正正在于这种为观众留白的谜。
"空气和泥土构成一种蚁穴,交织着一层层交通繁忙的街道。空中运输工具、地上运输工具、地下运输工具,管道风动送人装置,汽车链水平方向疾驰,快速电梯用泵把人群垂直方向从一个交通平面打到另一个;在交通连接点上,人们从一个运输器械跳进另一个,被它们的节奏,被在两个轰鸣着的速度之间形成一种中略、一个休止、一种二十秒的小裂口的节奏吸附和卷入,在这个一般性节奏的间歇里互相急促交谈几句。问题和回答的声音像机器的部件那样交错连接,每个人只有完全的明确任务,职业在一定的地方成群的聚拢在一起,人们边吃边进行,休闲娱乐集中在别的市区,又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耸立着塔楼……"
这不正是《银翼杀手》片中的场景的样貌吗?押井守说的实在有理。
到了《银翼杀手2049》的风格,这种赛博朋克的风貌则衰退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废土风格──一种绝望感更为强烈的风景。
废土风格跟赛博朋克一样,是科幻作品常常出现的一种世界观,而且常常被一起归类于末日幻想(Apocalyptic)的类型之中,因为它们都对人类的未来感到悲观。前两年火遍全球的大片《疯狂的麦克斯4:狂暴之路》便是最最典型的废土故事,叙述全世界面临了一场空前巨大的生态浩劫后,人类社会遭到毁灭,文明与科技因而倒退,废墟比新建筑更多,残存的人类为了争夺残余的生活资源,例如干净的水与食物,展开了无尽的流浪或战争。
在《银翼杀手2049》上映前,华纳公司发表了三部官方短片──《黑暗浩劫2022》《Nexus: 2036》《无处可逃2048》,叙述了电影片头那个逃犯巨汉萨珀的逃难过程,并揭露了他被通缉的主因,是因为他与复制人同伙们在2022年参与了一场袭击,让美国陷入长达数周的断电,自动化工程全数停摆让地球上的人类陷入了断粮危机,所有的计算机建文件也随之销毁,让复制人的履历变的无处可查(便是瑞克在第一集时从警察拿来的那些资料)。而此后复制人也被封杀,虽然此后恢复,但他这样的八型复制人不允许出现在地球。
这场危机造成的骨牌效应,让银翼杀手世界中本来已经够为悬殊的发展差距更加拉大。外星移民的产业仍旧不同的在发展,地球上的人们却逐渐耗尽资源,走向更加荒凉匮乏的生活。在《银翼杀手》中,观众偶尔还能看见瑞克穿梭于表演舞台与饮料摊贩这些地方,到了《银翼杀手2049》的K,地球上的娱乐不仅30年来不曾改变,反而还更加空虚,搭配上《银翼杀手2049》取回小说原作的故事设定突显了地球上已经没有多少动植物的事实,更让废土风格的气息愈发浓烈。
只有两种东西在地球没有衰退,便是可口可乐和尊尼获加。从2019年到2049年,可口可乐的广告招牌依旧伫立于大楼的广告墙面之上,没有撤下依旧热销;瑞克爱喝的尊尼获加牌威士忌,即便到了远在政府管辖之外的拉斯维加斯,依旧能一瓶又一瓶的送到他的嘴里。消费主义与商业机器的势力之大,远远胜过人类的尊严所需,顽强地近乎永恒。
▲雾里探花式的摄影构图,背后是人类与人性的无比孤寂
善于写情者,必善于描景。两部《银翼杀手》便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说《银翼杀手》最常出现的场景:肮脏的街道与霓虹旖旎的高楼大厦排排并列,给观众带来了一种社会秩序的对立(低等居民与高等居民的对比)以及个人人性的浑沌(混乱而没有法治)的感受,《银翼杀手2049》在美术与场景上的最大特征,便是大量"雾里探花"的构图:烟雾弥漫、人物剪影、以及灵感源于北京的朦胧世界,给观众带来了一种更为本质的情绪感受──孤独。
想要叙述这点,便要介绍本片背后的一位巨人,就是本片的摄影师总监:罗杰·狄金斯。
日本电影公司东宝曾有一句厘语:"这个摄影师太笨了,笨的的只能去当导演。"这话代表的,是摄影师在拍片现场的重要性。如果说导演是一部电影的作者,摄影师便是这个作家的钢笔,因为电影中的每一个镜头,都得由摄影师实际去拍摄才能问世。作家如果有一只好笔,写什么都顺畅不已;如果没有了笔,才气再高的作家也只能寸步难行。因此,优秀又资深的摄影师在剧组之间受到的敬重,有时甚至超过导演,例如常被誉为史上最棒的电影《公民凯恩》的摄影师:格雷格·托兰受业界人士拥戴的程度,便远远高过当时的导演奥逊·威尔斯。
罗杰·狄金斯则更了不起。他被公认为现今最厉害的摄影工作者,拍过的名作无数,更曾获得了整整十三次的奥斯卡最佳摄影奖提名,从未获奖,而被誉为好莱坞摄影界的"无冕之王"。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与狄金斯多次合作,便曾开玩笑说,他们的合作方法很简单,他只要去找到一个很丑的地方,然后叫狄金斯去把它拍美,就能万事搞定,因为狄金斯实在太万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