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昭帝和亲 汉昭帝时期的一桩另类事件:吵架
汉昭帝时期,发生了一件中国历史上相当另类的事件:辅政的大将军霍光,以皇帝名义召集天下“贤良文学”之士60余人进京,就现行经济政策利弊与御史大夫桑弘羊进行宫廷辩论,以辩论结果决定帝国经济政策的未来走向。
之所以说这件事很另类,是因为在此之前和从此之后,中国历史上再也没如此高规格公开、坦诚、火药味十足却又精彩纷呈的国策会议。最重要的是,一把手没有事先定调,没有任何暗示或偏袒,操盘手霍光在长达半年的激烈争论中始终一言不发,木偶丞相田千秋有数的几次发言也是打太极、和稀泥。直到最后散会,也没形成一个会议公报,明确谁输谁赢。
百代皆行秦汉制度。这次会议的结果,决定了今后两千年间中国社会经济的基本面貌,如昙花般惊艳而短暂一现的国家商业主义此后迅速式微,耕读传家成为世人尊奉的法典。
这次被后人严重低估了作用的会议,叫“盐铁会议”。
连环画桑弘羊舌战群儒
开这次会的背景,要从汉武帝说起。这位“鹰击而治”的雄强天子,改变了文景二帝韬光养晦的国策,找上门去痛扁匈奴,再加上他喜欢排场,大手大脚,二十多年就败光了他爹他爷攒下的家底。
找钱的办法似乎只有一条:向老百姓征税。征过几轮后还是不济事,而且秦汉收的都是人头税,不管头大头小,论个收钱,富人还挺得住,穷人砸锅卖铁甚至卖儿卖女,再征税就要揭竿而起了。
将近千年之后,唐朝的宰相杨炎搞“两税法”,才把税收对象从人丁改为财产,更为合理。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连卖官(武功爵)这种馊主意都采用的汉武帝,眼瞅着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
所幸,上天给他安排了一位送财童子——天才的理财高手桑弘羊。
桑弘羊出身于商业世家,十三岁起就来往于长安洛阳做生意,以精于心算被召入宫中给汉武帝当陪读。他的生财办法彻底摒弃了原来依靠农业富国的理论,而把经济重心放在商业上,核心就是国家专卖,专卖的物品主要是暴利的生活必需品盐、铁、酒等。简单点说,就是把从前豪强贵族把持的商品经营收归国有,同时采取均输平准等一系列运输、贮存配套措施,由国家垄断经营运输。
这就等于把原先地方豪强阶层的挣钱工具给没收了,由此得到的丰厚利润足以供给内外开支用度,“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支撑汉武大帝的文治武功步步辉煌。
但国家垄断经营的最大弊端,就是管理不善、工艺不精。没有自由竞争,产品只重数量不管质量,造出来的锄头不堪使用,卖的酒粗浊难喝,而且时间一长,参与管理的政府官吏贪腐成风,权钱合体,形成新的权贵阶层,社会贫富差距问题非但没能解决,而且愈演愈烈。
汉武帝临死前,对征伐太多颇有悔意,公开下达了《轮台罪己诏》,希望后继者能更多关注民生。
然而,数十年形成的强大政策惯性,要踩急刹车,幼弱的汉昭帝刘弗陵不敢,老成持重的托孤之臣霍光也不敢。但他想了个办法,让民间力量推动政治改革。
霍光辅政
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二月,朝廷召集各地“贤良文学”(有社会声望和学问的民间人士)60余人进京,对武帝时期的各项政策,特别是盐铁专卖制度进行全面总结和评判。
令人诡异的是,舆论场几乎一边倒。在长达半年时间的辩论中,60多名饱学之士火力全开,一致要求废除专卖制度,息兵休养。朝廷官员之中,绝大多数不发一言,丞相田千秋基本上以调停人的姿态出场,毫无存在感。
坚持现行国策的,只有桑弘羊和他的助手,还有一位丞相府的长史。史载,桑弘羊共发言114次,御史发言19次,丞相长史发言15次。桑弘羊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儒家集团。
这是一次真正的“舌战群儒”,争论的内容也逐渐由表及里,深入到中国古代政治、经济、文化、军事思想层面,是从先秦时期就开始的法家对儒家学说最后一次全面系统的大论战。
论战的焦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政治理念上,“贤良文学”主张重本(农)抑末(商);桑弘羊则是发扬了管仲“轻重之说”,是“重商主义”的集大成者,认为国家专卖有利于减轻百姓负担,弥补贫富差距。
社会治理上,“贤良方正”认为应当推行仁政,以教化为主;桑弘羊主张依法治国,令行禁止。
对外关系上,“贤良文学”主张与匈奴休战,以德服人,靠厚币和亲来换取和平环境;桑弘羊则讥讽他们与虎谋皮,匈奴反复无信,和平是打出来的,不是让出来的。
产品质量上,“贤良文学”认为质量低劣是国家垄断经营,缺乏市场竞争的必然产物;桑弘羊认为技术问题是因相关部门监管缺失,规模化经营有利于产品技术研发和进步。
社会矛盾上,“贤良文学”认为新政是国家“与民争利”,导致商人阶层利益受损,百姓困苦不堪;桑弘羊认为专卖制度能有效抑制豪强势力,防止出现土地兼并现象。
盐铁政策的真正受害者,是大豪族和大商贾。而生产水平低下,以及管理效率等问题,也让政策在执行层面发生了许多偏移,损害了百姓的利益。任何一项国策的制定,都有其特定的历史背景和局限性。但不可否认的是,奉行国家专卖制度的管仲帮齐桓公实现了春秋霸业,而他的衣钵传人桑弘羊则帮汉武帝用金钱堆出了一个鼎盛王朝。
这场精彩而疲劳的论战从二月一直持续到七月,整整吵了半年。“贤良文学”们似乎掌握着优越的道德感,引经据典,口若悬河。但一涉及具体的吃喝拉撒实务操作,就“王顾左右而言他”,直到最后也没吵出个结果,桑弘羊任凭对方车轮大战,舌灿莲花,屹立不倒。
盐在古代是比黄金还稀缺的必需品
从辩论技术角度讲是,桑弘羊面对群儒丝毫未落下风,然而最后迫于巨大的舆论压力,他主动提议废除了酒类专卖制度,其他法令一如既往。
其实,这次会议能够召开,以及汉昭帝、霍光的态度早就喻示了结果。只不过“贤良方正”们没想到,桑弘羊这块骨头如此难啃,而国家经济政策改弦更张也远非他们从书中读到的那么简单。
霍光是这次会议最大的赢家。借着60多名“贤良方正”的社会影响力,他取得了舆论主导权和足够的朝野支持。在充分享受了汉武帝时代在政治、军事诸领域获取的巨大红利之后,一步步调整了其不合理的部分政策,安内攘外,以“伊尹再世”的光辉形象忝列青史之上。
而为大汉帝国钱袋子操碎了心的桑弘羊,最终陷入与霍光的政治对抗,因谋反被灭族,连同他的“国富论”一起消失在茫茫历史长河之中。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