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的孩子 萧红的黄金时代 没有那两个孩子

2019-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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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第一个是未婚夫汪恩甲的.当时她二十岁.与父亲的家庭彻底决裂,被全族人视为耻辱,开除族籍.流浪在哈尔滨街头.她从前在哈尔滨读中学,认识一些同学.如今走在街头,只有她自己.亲戚很多,开着铺子,但她不能去.投奔同学,同学家也不好久住.她想自食其力,去工厂当女工,因故没去成.甚至在街边当缝穷婆,但这份工作无法糊口.初冬,流浪的萧红遇见堂弟,弟弟邀请她喝咖啡,劝她回家,她拒绝了,宁死也不肯.那个家有什么可回?父亲只嫌她丢脸,继母是正常的冷漠,其它亲戚生气了,还会打她.哪里是家,分明是一座徐徐跳动的坟.初冬

第一个是未婚夫汪恩甲的。当时她二十岁。与父亲的家庭彻底决裂,被全族人视为耻辱,开除族籍。流浪在哈尔滨街头。

她从前在哈尔滨读中学,认识一些同学。如今走在街头,只有她自己。亲戚很多,开着铺子,但她不能去。投奔同学,同学家也不好久住。她想自食其力,去工厂当女工,因故没去成。甚至在街边当缝穷婆,但这份工作无法糊口。

初冬,流浪的萧红遇见堂弟,弟弟邀请她喝咖啡,劝她回家,她拒绝了,宁死也不肯。那个家有什么可回?父亲只嫌她丢脸,继母是正常的冷漠,其它亲戚生气了,还会打她。哪里是家,分明是一座徐徐跳动的坟。

初冬的萧红,尚有几分骨气,真正的冬天来了,哈尔滨冬天,冻死几个流浪者,那可太正常了。眼睛受不住寒风刺激,拼命流泪,她一边敲门一边喊:姨母。姨母全家都睡了,她的求助被冻僵。

又去另一个熟人家,缩着脖子走,脚像刀割一样疼。被车夫们嘲笑,以为她是贫穷的妓女。而她路过真正的妓女门外,心里不是往常的同情和嫌恶,而是羡慕,因为她们有床可睡。

冬夜流浪街头的经历,让她意识到走到绝境了。九一八之后,东北局势本就不好,乱世里,又没钱,她上哪里找一口饭?

有两个选择:要么回家,向父亲磕头认罪。要么投奔汪恩甲,至少他对自己有几分情意。

汪恩甲背着家人接纳她了。两个人住在东兴顺旅馆,老板知道他俩家背景,所以住宿,饮食,都可以挂帐,甚至借钱给他们。老板如此大方,还有一个原因,当时东北经济萧条,住店的人太少,哪怕是赊账的客人,也比没客人要好。

旅馆同居,萧红捡回一条命,能扛过严冬了。第二年2月,日军攻陷哈尔滨。期间,她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回了一趟呼兰,当天下午,汪恩甲去找她。

有人揣测,这次回家,萧红是想缓和和家庭的关系,希望与汪恩甲结婚。也有人说,萧红虽与汪同居,但并不喜欢他,这是吵架之后的离家出走。真相是什么?没人能说清楚了。

之后,萧红又去找读书的堂妹,妹妹们拿出衣物和钱,并且说服学校,让她插班读高中一年级。可十几天后,萧红不辞而别。

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回到汪恩甲身边。32年5月,她的身型已经显出来了。住店半年,他们欠下400元食宿费。老板催债,汪有一天出门,从此,人间蒸发。

汪恩甲外出时出了意外吗,所以不顾有孕的萧红?汪恩甲不堪重负,故意抛弃萧红?还有一种揣测,汪对当年萧红逃婚很不满,所以在她投奔自己时欣然接受,使她怀孕后故意抛弃。

无论哪种说法,都有很多证据证明可以成立,同时又有证据推翻它。不管怎样,萧红被留在旅馆,这是一个事实。

萧红等了一个多月,始终不见汪恩甲。老板也没耐心了,把她扣在二楼一间发了霉的储藏室里。孕晚期,萧红失去了人身自由。

六月。哈尔滨阴雨连绵。七月。雨依然下。萧红断掉对别人的期望,开始自救,她给国际协报的副刊“老斐语”写求救信,言辞非常激烈。“难道现今世界还有卖人的吗?有!我就将被卖掉……”

这封求助信,引起编辑部的重视,但他们都是穷文人,哪里凑这400块钱?萧军出场了。他此刻名为三郎。有人请他卖文赚稿费,他说:天啦,在哈尔滨写文章卖给谁?众人不语了,日军治下,卖文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7月12日,萧军去看萧红,之前他听说,这个女人已经有疯狂症了。他见到她时。她穿着一件原来是蓝色如今褪了色的单长衫,小腿和脚是光赤着的,拖了一双变形的女鞋。披散的头发,已经有明显的白发。怀了身孕的形体,看来不久就要生了。

他们就在这样一个逼仄发霉他穷她丑的时间线上相遇了,谈论文学,诗歌,童年,友人,汪恩甲,以及对爱的看法。萧军说:爱便爱,不爱便丢开。萧红问:如果丢不开呢?萧军回:便任它丢不开……

以后的悲剧,此时就有了预言。但此时,他们却被对方吸引。他们在这小屋里约会,写诗,顺带干点别的。

八月九号,连续的降水使江堤决口,店里其他人都逃命了,萧红动弹不得。她看窗外,水很高,上面行着船。猪也被救了,人也被救了,萧红也被救了。

她立刻去找萧军,两个人自由了。但是没钱,完全没钱,一点也没有。寄宿在朋友家,不久被朋友一家嫌弃。萧红要生了,没有钱住院,萧军不管,他耍赖,反正就要生在医院。

孩子出生后,萧红不看,不问,不喂奶。有人来要孩子,萧红头也不抬:请抱去吧,不要再说别的话了。说完,捂着被子开始哭。那人说:谁也舍不得自己孩子。萧红说:我舍得,小孩子没有用处,你把她抱走吧。

她淡淡地对萧军说,孩子送人了。萧军很敬佩她,说:这回我们没有挂碍了,眼前的问题只有住院费。

萧红就这样遗弃了她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前因在这里。后果?没有后果。十年后,她病在香港,自感时日无多,对骆宾基说:但愿她在世界上很健康的活着,大约这时候,她有八九岁了,长得很高了。

健康的活着,是她对孩子最后的期待。因为这两样,她生她时也谈不到拥有,而此时,是真的要失去了。

第二个孩子是萧军的。说起这个孩子,就不能不提二萧为何决裂。那么,萧红为什么与萧军决裂?角度非常之多。

首先,萧军两次婚外情。

一次,与上海姑娘暧昧,疯狂追求,没事就去人家家里,还跟踪。对此,萧红知道,但是不问。自尊心使然,也是心里太在乎。问了,势必撕破脸。撕破脸,就有两种结果,分手&和好。她并没有把握一定能和好,索性装聋作哑。

伤痕是什么?可大可小,可痊愈,可致命。萧红表面上,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内心已经碎成渣,比土家烧饼还渣。

她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是:短暂分开,去日本冷静。

冷静的结果,萧军非但没有反省,还变本加厉了。这次不是暗恋,襄王有梦神女无情,而是货真价实勾搭了一个有夫之妇。对方怀孕了。萧红,你情何以堪。

萧红在日本,写作,写信,学语言,感慨“这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呀”。黄不黄不好说,绿更胜一筹是真的。鲁迅病逝,她也大病一场,萧军写信请她回来,并不是为了抱住一起哭,而是叫她回来善后。

是怎样一种人格?才会在自己屡次出轨的情况下,喊老婆风雨共担?除了毫无心肝之外,只有一个解释:绝对自信。自信不管做出什么事,她也会原谅。

萧军一向自信,为人为文都是,一言不合就喊人决斗,看谁不顺眼就出拳。他要是活在今天,会是网络上最早使用来信砍的汉子。一个猜测,东北朋友别吃心。

可是萧红吃这套。已经两次了。两次了啊。还学不乖吗?两次了啊,萧红还是不敢与他撕破脸。又委委屈屈去了北平,和上次去日本是同一个初衷,冷静,然后和好。

只是,裂痕变大了,变成了裂坑。接下来,发展成裂变。导火索是他。端木蕻良。

这么说吧,萧红移情端木,本质上,仍然是与萧军矛盾的延伸。为什么这么说?萧军此人,有一个非常罕见的特点,就是:超级自信,自信到什么程度?除了一再出轨还觉得老婆不会跑之外,在创作上也是如此。

几个玩的好的作家一起聊天,萧军说,我的小说最伟大,萧红写散文,不可能伟大,至于写诗的那位哥们,你,不行,是这个。说着晃一晃小拇指。这种自信我翻译一下,四个字:神他妈烦。

萧红忍不住暴走。你出轨,我OK,谁叫我还爱你。但你有意无意贬低我的写作能力,要脸吗?我萧红,过一百年依然有人看。你萧军,抗战胜利后都没人看你了。同行是冤家定理,再次上演。但是萧军并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很!伟!大”。

矛盾不可调和。

端木伺机而动。端木的攻略很简单,概括一下:姐,你真棒,姐,你超棒,姐,你比他们都棒,姐,你尤其比萧军棒。萧红:嗯,这位同志,我综合考虑了一下,认为你说的很客观。

如何俘获一个总是被打击的女人?反复表扬她就够了。端木蕻良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其它地方爬起来。萧红也说。

从目前所有资料来看,萧红对端木,不是爱情,是爱豆与脑残粉的结合。当然,至于这脑残粉是不是伪装,那是另一个话题了。

在临汾,萧红与丁玲她们转移到西安,萧军执意要留下打游击。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分手,所以萧红才会一哭,再哭,三哭。面对分手,女人总是软弱。做决定的过程,无比扎心,反复推翻自己,肯定对方,反复推翻对方,肯定自己,直到完全混乱,不知该肯定谁,推翻谁。但决定一旦做出,一切结束了。至少可以做到单方面结束。

这种情况下,萧红发现自己怀孕,相当于什么。你怀了才离婚的前夫的孩子。如果岁月静好,你爱孩子,勇敢生下他,完全没问题。可此时大半个中国在打仗,人们不是在死去,就是在逃荒,乱世里,一个女人如何有信心独力带孩子?况且她真的不爱孩子,避孕技术又那么不发达。也得怪许广平,是她告诉萧红可以吃乌鸡白凤丸,调理一下痛经。小毛病好了,来了个大麻烦。

萧红为什么不堕胎?你以为她不想。超想的。但是做不到,第一,当时堕胎是违法的,没几个大医院敢正大光明做。第二,即便能找到医生,手术费140元,当时上海滩,两居室的房子月租15块。相比之下,140块是不是巨款?是。而萧红没钱。

她生下一个男孩。萧军的孩子,生下来据说是健康的。三天后,萧红告诉自己的好朋友白朗:孩子死了。

孩子死了,这是一个事实。孩子怎么死的?这是一个谜。

前段时间我去东北做第二本书《青菀说》的签售,一出机场,冷空气砸来,当时不到下午四点,有一个非常红的太阳挂在西天,天蓝如洗,风似刀割。那两天我必须要吃肉,不停吃肉,同时,把羊绒衫羽绒服厚打底裤全部穿上,方可御寒。

有一天是从长春去沈阳,我和编辑楚馨说:这两天最大的感受竟然是,更理解萧红了。

年轻姑娘一听萧红情史,忍不住要鄙视她。搞什么搞?不是逃婚了嘛?怎么又去找未婚夫?饭都吃不饱还学人家怀孕?一个个生气的呀,也是换个办法说,“我要是她,绝不至于此”。

有志气是好的,前提是得先有命。

我无意与任何人争论。只是想感谢避孕套的发明,堕胎术的普及,以及世道变迁,女孩自食其力不再困难。萧红说: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空气是稀薄的……

现在也不见得那天就高了多少,但比起那时候,真的是很高了。这个时代,每天都发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但这个时代,只要你愿意,把自己养活了,还是容易的。

萧红对孩子是否有愧疚,遗憾占多少,不可考。她的生命太短,苦难太多,物质情感皆颠沛。她感慨的黄金时代,肚子是饱的,有一点钱,能够安心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