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振钰怎么叫范到爱 范振钰出身富足 爱上"穷人艺术"一门心思说相声
北京天津相声演员大会,前排左一为范振钰(1981年10月28日摄于北京)
在津举行的范振钰先生收徒仪式
高英培(左)、范振钰合说相声
范振钰是国家一级演员,我称他为“相声表演艺术家”,他不同意:“上面还有马(三立)老呢,我哪称得上艺术家呀!”我解释:“您是名人,现在不是都把名人称为这个家那个家的吗?”范老闻言正色:“什么名人?谁封的?”“还用谁封?范振钰这个名字,不知道的人恐怕不多吧!
”范老不以为然:“40岁往上的人,可能知道我,年轻的就不好说了。”这可能也是事实。如今的年轻人,迷相声的不多,何况范老早已退休赋闲,他又是个不喜张扬、不爱凑热闹的人,与今日大红大紫的这个“星”那个“腕”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直到今天,无论是谁,凡是听过相声《钓鱼》的,他可能不知道甚或忘记范振钰这个名字,却绝对不会忘记《钓鱼》中刻画的那个典型人物——二儿他爸爸。
可以说,《钓鱼》是新中国成立后传统相声艺术发展的一个里程碑,在几十年来成千上万的相声作品中,可与之媲美的作品寥若晨星。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范老只承认《钓鱼》是他的代表作,也可以说是成名作,却坚决不同意我把《钓鱼》拔得那么高。
——出身富足
——爱上了“穷人的艺术”
新中国成立以前,相声是纯粹的“穷人的艺术”——演员多数靠撂地摊儿糊口混饭,经济上大多处于贫困状态,与今天相声演员们住豪宅、开好车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范老是1941年开始说相声的,但他是个例外:不是因为穷才去说相声,而纯粹是因为喜欢、痴迷。
范振钰祖籍河北荣城,他以相声演员特有的幽默口吻自我介绍:老家有地,是“地主阶级”;在天津城里还开着买卖,又是“资产阶级”。当然,那时候范老还未成年,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只不过是个“双料的狗崽子”。
在当时,范家是有钱人,这种家庭是不可能让孩子去说相声的。可是,范振钰偏偏就是喜欢说相声。十几岁的孩子,正是上学的年龄,可他宁肯逃学,也得跑去听相声。怕家里大人知道了挨打挨骂,他就背着书包假装去上学,趁人不注意把书包往药材堆(他家是开货栈的)里一塞,就偷着学相声去了。
那时候天津市河北(今虹桥)区鸟市有个“声远”茶社,南市还有个“连兴”茶社,都是当时相声艺人们汇聚献艺的场所,叫做“相声大会”。
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马三立先生当时就在那里说相声,此外还有杨绍魁、王世臣、班德贵等相声界的老前辈在那里登台献艺。范老每天跑去听相声,段子听熟了,人也混熟了,1941年,15岁的范振钰就开始登台演出了。
不过那时候他说相声是“地下活动”,不敢让家里知道。以当时人们的观念来看,“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有钱人家的孩子听听相声还不算什么,要是想入行,抛头露面地去说相声,那可是奇耻大辱、败坏家门的事。家里为了阻止他学相声,让他弃学在家学买卖,他不学;让他学中医,他还是不感兴趣。范振钰说,为了学相声,没少挨父亲的打骂,但是无论怎么打怎么骂,他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一门心思迷上了说相声。
1949年初,天津解放。当年年底,范振钰正式开始说相声。不过当时他还没拜师,在相声界,没有师承的演员是很难站住脚的。因此,1951年,他正式拜班德贵为师。我问范先生:“拜了师都学什么呀?”“说学逗唱,基本功,相声演员靠的是嘴皮子利落,每天练绕口令、八段屏、报菜名等等贯口。
”“师傅打不打?”“怎么不打?学相声的那有不挨打的?不过也许是我当年挨爸爸打太多了,所以师傅倒是没打过我,只是啐过。”“啐?”“就是你没说好,师傅一口唾沫啐到脸上,当着面连擦都不敢擦。”
也是这一年,范老开始与高英培搭档,从此搭伙39年。范老说,最初登台说相声是没有“死对儿(固定搭档)”的,基本上是逮谁跟谁说。当时除了小蘑菇等人有“死对儿”之外,其他大多数演员也没有固定的搭档。当时范老自己也没想到,与高英培这一“搭伙”竟然搭了39年!39年,从风华正茂的年轻小伙子到两鬓苍苍的古稀之龄,他与高英培先生共同走过了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父亲拿出十几张姑娘的照片让他“选秀”
——老式婚姻与“新式接亲”
范振钰小时候,家里就给他定了一房媳妇,女方家里也是有钱人,我国第一代轧棉机就是她家出的,算是卓有成就的民族资本家吧。他们定的是娃娃亲,连“龙凤大帖”都换过了。可是女方家里也许因为太有钱了吧,父亲先抽上了大烟,接着女儿也上了瘾。得知这个消息,范家说什么也要退婚,这门亲事就这样吹了。
退婚那年,范振钰大约十五六岁。这个岁数的男孩,又是这样的家庭,婚姻大事自然不用发愁。所以,范家公子一退婚,上门提亲的就踢破了范家的门槛。范振钰说:“有一天晚上,我父亲拿出十几张姑娘的照片,说这里面有大学毕业的,有中学毕业的,有家里趁多少多少钱的,让我挑一个。父亲还问我:人家不是大学毕业就是中学毕业,你服侍得了服侍不了?这十几张照片我连看都没看,就她们这条件,我知道就成不了。”这事就这么搁下了。
消息传到了荣城老家,家乡有人又给他提了一门亲,女方家和他家是邻村,相距不远,只隔着一条大清河。父亲于是写信让在老家的母亲先去相相亲,也就是先打听一下对方家里的情况,偷偷看看姑娘什么模样。母亲看了,来信说不错,范振钰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在鸿来雁往中定了下来。短短三个月时间,就结婚了。当时正是抗日战争时期,范振钰谨遵父母之命,回家完婚,直到入洞房之前,妻子的高矮胖瘦相貌脾气一概不知。
“您这是正经的老式婚姻?”“没错,老式的。可是接亲的时候是新式的,最新的,保险你们谁都没见过。”范老故意卖个关子,笑眯眯地说:“结婚那天才有乐呢,当时我们家这边是八路军的天下,解放区;一过大清河,女方家里那边就是敌占区,鬼子横行,炮楼林立。
结婚那天,我们家这边抬着花轿去娶亲,新人还没上轿呢,鬼子的炮楼就打起枪来了。好家伙!枪一响,新娘子连轿也顾不得上了,撒丫子就跑,幸亏离得近,一溜烟儿就跑到我们家来了。”新娘子在前面跑,花轿在后边紧跟,还有真枪实弹给“送亲”,这种“新式接亲”的确闻所未闻!
——“不上台的时候,跟大伙没什么不一样”
——我是“有家眷的孤老户”
北京宣武区和平门西河沿后铁厂胡同,窄窄的巷子深处,有一座挺大的院落。看骨架格局,这曾是一座老式四合院,前后两进,带左右跨院,月亮门、垂花门、抄手回廊依稀可辨,颇为工整。据说这里原来是一代名优金少山先生购置的私宅,其后辗转易手,又经几十年风雨剥蚀、修葺改建,成为百姓杂陈的普通民居,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大杂院”。
范振钰就住在这个大杂院里。院子虽已不复当年风采,但范老居住的两间北房依旧是前廊后厦,只是这“廊”与“厦”都已接成了房子的一部分,不是当时格局了。房子没有装修,白灰墙、水泥地,除了一部电话和一台小小的微波炉之外,屋里的摆设都是上世纪60年代的。
我问范老:“您就住这儿?”“啊,我就住这儿。”他笑了:“这问题不是你一个人问了,好多人都这么问我,好像我就不该住这儿似的。我怎么了?我不就是一演员么?不上台的时候,我跟大伙儿没什么不一样。
”这一带的居民都认识他、熟悉他,谁也没拿他当名人恭着敬着。夏天,没有演出的日子,范老经常在晚饭后来到胡同里,坐在大树底下跟大伙儿聊天。随着申奥的成功,北京的城市建设也明显加快了步伐,范老说,他住的这一带很快就要拆迁了。问他是否回迁,他摇头:“太贵了,得好几十万。”又抬头望着屋顶:“唉,挺好的房子,说声拆就拆了。”清癯瘦削的脸上霎时写满了缱绻离愁。
范老是1979年从天津市曲艺团调到全总文工团的。据说当时全总文工团是“硬调”——也不管你天津曲艺团是否同意,悄没声的就把范振钰和高英培两对老夫妻的户口给调到北京来了。又据说天津为此还把全总给告了,结果告来告去还是没打赢这场“官司”。
虽然老两口的户口都来了北京,可是后铁厂胡同的这处宅子基本上是他一个人住,范老自嘲地说:“我是有家眷的孤老户。”范振钰有一子四女,除了一个女儿在老家荣城之外,其余的都在天津工作。
范振钰的老伴没有工作,在天津跟着儿女们生活。我问范老为什么不让老伴到北京来侍候他的起居,他笑了:“她侍候我?我侍候她还差不多!我一个人还好说,她来了,不够我忙的呢!”从1979年到现在,他工作、生活在北京,逢年过节才回天津的那个家,算起来他为相声抛家舍业当“有家眷的孤老户”已经20多年了。
——冲淡平和真境界
——烟、酒、茶和“范计包子”
范老今年75岁,血压不高、心脏没病,除了高度近视外加老年白内障之外,身体一点儿毛病也没有。请教他的健身秘诀,他连连摇头:“这个你可能不好写,我是抽烟喝酒不锻炼。除了烟酒之外,范老还有一大嗜好——茶。“每天早晨5点钟准起床,起床后先去遛个弯儿(这是他唯一的体育活动),回来就喝茶,不喝完一暖瓶开水就什么也干不下去。”喝茶,而且喝浓茶,这多半是他抵御烟酒侵害的良方。
“平日饮食上有什么偏重吗?”我试图帮他找出健身长寿的秘诀来。他想了一下:“没有。我的原则是随意,有什么就吃什么,吃什么都行。在北京,我从来不吃早点,可是回到天津就吃早点,什么原因?我也说不清,可能因为天津的早点吃着顺口吧,嘎巴菜、云饨、煎饼果子……不像北京,烧饼油条老一套。
我还有个习惯,爱做不爱吃,好不容易做好了,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剩下的下顿再吃,再剩下就只好扔了。我吃得不多,食轻。”食轻(量少),加上食清(清淡),范老无意中遵循了现代健康新观念中的原则,这些,都有助于降低烟酒的危害。
提起退休后的生活,范先生也是“随意”二字。“有人来叫,就跟着去演出,没人叫就乐得清闲,决不去凑热闹。酬金?随便。人家给多少就拿多少,不争,争这个没意思。有时候朋友有事,来叫咱去帮场凑个热闹,没报酬,给个车马费就不错了。
我有退休工资,够吃够喝了,在钱上计较多了没劲。”实际上范先生也缺钱,他老伴没工作,在天津的儿女中有两个已经下岗。当年儿子下岗后到北京来找他想主意,以为身为国家一级演员的老爸怎么也得给安排个事儿干。
范老倒是给安排了,干什么呢?卖包子!范老一个人在北京生活了20多年,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尤其是打馅、蒸包子,堪称一绝。儿子下了岗来投奔他,他就给出了这么个主意:在家门口的自由市场上卖包子。酒香不怕巷子深,“范计包子”很快就打开了局面,每天能卖几十斤面粉的包子。后来因为供不应求,只好挂出了“过午不候”的免战牌。
范老退休后这十几年来,基本上也没闲着,这儿演出那儿演出,全国各地到处跑。他的人品、艺德有口皆碑,演艺界人士愿意跟他合作,各地的观众也喜欢他。有一次到西安去演出,被一群老观众发现了,大伙围着他不让走,有的人还直掉眼泪,依依情怀,着实令人感动。“就冲广大观众的这份儿情谊,这份儿挂念,我老范不论到那儿参加演出也不能钱字当头呀!”
(文/吴金良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出版小说集《醉人的春夜》、《吴金良小小说》、纪实文学《千万别把钱借人》、报告文学《人生黑洞》、传记文学《蒋氏家族全传》(合著)等。其作品多次获奖,并改编为电影、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