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壮壮人能对抗什么 田壮壮:潜意识里想当殉教徒
“我内心里有一种奇怪的东西,一种当殉教徒的潜意识,怎么形成的我也不知道”。徐万涛摄
记者手记
田壮壮,圈里人称“壮爷”的就是他,几天前奔赴日本,导演由世纪英雄投资的电影《吴清源》。几周前我和陆川一起重返可可西里,陆川说道很多人给予《可可西里》很大的帮助,提到最多的一个人就是田壮壮。
从《小城之春》到《德拉姆》再到如今的《吴清源》,“壮爷”的创作热情在最近几年之中一下子又旺盛了起来。不仅如此,挂着他监制头衔的青年电影作品也如风起云涌一般出现在海内外的各大电影节。
在和“壮爷”的聊天中,他有两个词提到的次数最多,一个是纯粹,一个是态度,后来我琢磨,这两个词恰恰反映了他对己对人的要求---让自己做一个纯粹的人,让态度决定一切。
吴清源这个人完全是一个大侠
新京报:从1982年的《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之后,再没有人拍摄过围棋题材的电影。我想可能是因为围棋是个非常小众的体育项目,用电影很难表现。如今你拍摄《吴清源》,是基于个人的爱好还是对吴清源先生的敬仰?
田壮壮:拍摄《吴清源》最初是因为邹静之给我看了一本吴老师70岁时写的自传《天外有天》。我自己也喜欢下围棋,看到吴老师棋能下到这个境界,确实非常崇拜,说他是我的偶像一点也不过分。
看了他的自传,我就有了这个目标,虽然可能无法企及,但是能让你始终往前走。我找吴老师整整找了两年,从2000年开始筹备剧本,直到今年终于开始拍摄了。
新京报:这么一个棋坛泰斗,让你对他最感兴趣的地方在哪儿?
田壮壮:我觉得是他的纯粹,对自己的追求,对自己的信仰。吴老师14岁到了日本,70多岁才回国。我这部电影要拍的就是他的围棋,以及他精神上追寻的东西。
吴老师是有信仰的,因为他当时处于乱世,外界的动荡让他有愿望去寻求心灵的宁静。吴老师表面上对宗教钻研,修炼,实际上是在渴求一个平静的世界。他希望有一种很协调的世界,围棋也要协调,协调才能走得好。
生活中他很像一个孩子,在棋上完完全全地带着一种天性,他已经80多岁了,经常是在梦里得到一手,然后起来摆,第二天给朋友打电话,说我想到了一手好棋,你们都来看,然后给你讲的时候非常开心。
在我们看来,他生活在一个很自我,很封闭的世界里,生命和围棋是在一起的,哪天不下棋了,生命也就到头了。
他有点像金庸笔下的风清扬,武功到了最高境界,没有招式,怎么也打不倒他。当年金庸也是在认识吴清源之后,按照他的人物状态创作的这个人物,完全就是一个大侠。
不能把《吴清源》拍成商业电影
新京报:拍《小城之春》时你曾经说过,那是一个临画的过程;现在拍《吴清源》则是完全原创的过程,你觉得这两者之间有多大的差异?
田壮壮:你喜欢一样东西,一定是喜欢它的精髓。那么你怎么找到最好的电影语言把精髓表现出来?形式和精髓是结合在一起的,不可分割的;你可能有无数种拍法,但是你要清楚你想表达的精髓是什么。你采取的方式和精髓是不是统一,你如何组织这个句子,让它更清晰简洁,这个过程最重要,而不在于是临画还是原创。
说到《吴清源》,你得有很多思考。吴老师是一个特别纯粹的人,他不拿棋挣钱,你就不能把这电影拍成一个市场电影,商业电影。但是你又必须要考虑这方面,就得在电影语言、电影表述上想办法,既不能伤害吴老师本身的形象,又要让观众愿意看,把围棋这种艺术气氛传递给观众。
新京报:从《小城之春》到《德拉姆》再到《吴清源》,感觉这几年你的创作变得旺盛起来了。
田壮壮:电影对于我来说挺纯粹的,不能掺什么别的目的在里面。除了制作之外,我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监制电影、研究发行、高清设备……
我不仅是一个导演,而是像带领部队打仗,每个部门协调好才能兴旺。我觉得未来几年内中国电影会有爆发,这要看我们的市场,看中国国情的开放程度。这个方面打开了,大家有了创作热情,我们的市场就能改变。这些年在环境方面的确通达了很多,反而可以找到更单纯的题材和内容去做。
我有一种当殉教徒的潜意识
新京报:吴清源老师给了你很多启发,这些东西你会不会搬到剧组里面去要求别人?毕竟一部电影传达的是导演的思想,但是剧组几十号人跟你的想法未必一致。
田壮壮:我做事的态度就是纯粹。在我的剧组里,我看重的不单是你的业务能力,还有你的态度,你可能会笨一点,但是态度能解决你的经验问题,态度决定一切。我不喜欢“万金油”,什么都行,什么都能对付,但是什么都差点。干活不能掉链子,不能有丝毫的含糊,这就是纯粹。
新京报:我注意到这几年由你监制的青年导演的电影特别多,包括现在即将上映的《可可西里》据说也得到了你的大力帮助,陆川觉得最值得感谢的就是你。
田壮壮:我是世纪英雄青年导演工作室的召集人,所以会监制一些我喜欢的电影剧本。其实从10年前我就开始给王小帅拉投资了,我一直觉得电影是一个海陆空的大部队,每个部门都要协调,兵种越多,作战能力越强,除了你的本职,你有时间可以做点别的。只要每个人都多做一点,这个阵营不就热闹了嘛。
陆川拍电影很专心,拍每个戏很在意,我觉得他挺有才气的,在把握题材上、创作上,就必须支持他,鼓励他。当然我不是很盲目地帮助谁,一要有才气,二要有态度,只要问到我,我都会帮忙。
新京报:这种古道热肠和你的生活经历有关吗?
田壮壮:我觉得有一些东西是父母留给我的。我父亲1974年就去世了,我分到北影厂这么多年,到现在没有听到人说他不好。我妈妈也是一个特别古道热肠的人,能帮就帮。
我想这些都是潜移默化的,我内心里有一种奇怪的东西,一种当殉教徒的潜意识,怎么形成的我也不知道。
看《悲惨世界》冉阿让偷了神父的银器,神父说:这个银器是你的,你拿走吧。然后又告诉他,你记住来到这个世界上,应该是给而不是取。这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我经常这么跟自己说。
实际上你每天都在向社会上索取,现在你所在的行当这么不景气,你又这么热爱这个行当,你就更应该多给予一些,能做点事就做,大家赤诚相见,真诚相对,就能有一个挺热闹的“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