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与孟小冬
1950年,香港。重病的杜月笙有迁居法国的打算,他要姚玉兰计算办多少张护照才够数。一直侍病在侧的孟小冬,轻悠悠插了句嘴:'我要是跟了去,是算丫头呀,还是算女朋友?'就这一句话,让杜月笙思索了好半晌,他回忆起自己和孟的关系来……
他一生和京剧有缘,家里办过五次像模像样的堂会,而且妻妾五房,除原配沈月英外,都是唱京剧的出身。最初所纳二妾,都是唱老生。后来这位姚玉兰,曾在黄金大戏院很风光了一阵,虽也是妾,但另辟新宅,暗含着'两头大'的意思。
自己病了之后,也多亏她用心掌管着这个家。再有,就是自己身边这位身份不明的'孟冬皇'了……早年,她曾被梅兰芳金屋藏娇,不久感情破裂,最后在1931年分手。分手并不一帆风顺,他杜月笙也曾出面调停。当时自己是种什么心绪?-说不清。
小冬1938年拜师余叔岩,学余却不多演,声价日高。此时上海已成'孤岛',杜月笙和姚玉兰避居香港,次年,孟来沪又赴香港探望过他。抗战胜利后,他回到上海,住在茂名南路的高级公寓。
这是孟两次来上海,住在这里。孟、姚关系不错,曾一道去南京西路的书场去听小彩舞的京韵大鼓。1947年,杜月笙60诞辰,上海的中国大戏院组织了十天的堂会义务戏。十天的大轴,梅兰芳八天,孟小冬两天。
本来,他俩不便在同一个堂会戏上演出,但一听说是庆寿,就都来了。好在两人分演大轴,并不见面。偏偏有些小报乱出主意,希望梅、孟合作《武家坡》一类的'对儿戏',企图通过台上的阴阳颠倒,融化感情,达到台下的破镜重圆。
这件事弄得梅兰芳和杜月笙都很狼狈,幸好孟演完两场《搜孤救孤》就束装北上,风波就此平息。杜月笙深谢孟之此来,不仅从个人感情上获得快慰,而且从社会角度也很给杜家脸面-15年前杜家堂会独缺余叔岩的遗憾,因小冬此来而弥补了。她肯连唱两实在不易,1946年北平为迎接老蒋,她才打开了尘封多年的戏箱,仅演了《四郎探母》中的一折'见娘'啊。
孟回北平去了,可杜月笙在上海悬望不止。一年后,在北平围城之际,杜月笙用专机把小冬接到自己身边。可惜好景不长,眼见上海朝夕不保,杜又举家迁港。此时之杜,因喘病不能乘坐飞机,遂改乘客轮,但只购到一张头等仓票,于是孟、姚便轮流在头等仓中服侍。记得小冬那一种怨怨、怆怆的神态,记得她也曾说起为余叔岩侍病的情节,难得啊,她一辈子服侍了两个垂危的病人……
杜月笙回想了自己的一生,尽管每天都靠吸氧过活,但依然独排众议,要和孟小冬补行婚礼。叫来十桌酒席,64岁的新郎便和43岁的新娘就在香港的杜公馆中结为夫妇。一年之后,杜也就呜呼哀哉。
试想在最后的一年中,杜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他或许要孟在他耳边轻轻哼唱几句余腔,以解他心头的痛苦和郁闷。孟不忍违拂杜的意志,却又难以启动歌喉,那心中的滋味也是可以想象的。杜月笙或许一边听着,一边回顾着自己从发迹到覆灭的一生,同时,孟的那悠悠、苦苦的遗韵也就轻轻地给杜的一生划上了句号。
上述一则故事,对于端正和丰富京剧欣赏史的意义是重大的。从政治上看杜月笙,他绝对不算好人;但从迷恋京剧的发展过程来说,他又是个无比热心、不断进步的人。他中年在上海家里办了好几次堂会,规模之大有目共睹。
他是浦东人,一口浦东口音,但就凭这样的先天条件,居然多次演唱《坐宫》、《拜山》和《打严嵩》。但是,他在遇到孟小冬之后,欣赏口味逐渐'高'上去了,甚至从政治角度审视他的晚年,似乎也有了变化。当然,这不都是京剧的功劳,那样认识就夸大了京剧的社会功能;但也不能小瞧京剧高层次的余派,经常唱余派的票友,思想情操总还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