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苓被南开抛弃 从南开被炸看张伯苓精神
1919年,严修(后排左六)、张伯苓(后排左三)等为创办南开大学到南京筹款时合影
1939年。张伯苓(前排左六)与西南联大部分师生合影
创办南开大学时的张伯苓
魏宏运
1937年7月29日和30日,日军借口南开大学是反日中心,对南开大学及附中狂轰滥炸,并以煤油纵火焚烧木斋图书馆、秀山堂、教学楼及芝琴楼等精华建筑,均成废墟。张伯苓亲手创办的南开学校毁于日寇炮火。1948年夏,笔者来南开就读,残垣断壁仍然可见。
日军炸毁南开学校,激起世界舆论的强烈谴责,南开校长张伯苓以其对祖国的热爱、对教育的忠诚、对日寇的仇恨奔走在教育的第一线,张伯苓的精神在日军的炮火中发扬光大,激励教育界及全国人民奋起抗战,挽救危亡。
"不因日本之用强力压迫而退却"
南开遭炸,像海啸、地震一样震惊世界,引起中外人士的关注。《大公报》在当年10月18日社论中直击日军暴行:"南开学校之被毁,是中国文化教育机关在暴日侵华战中最初最大的牺牲,是日本居心摧毁中国教育,仇视中国文化最近显之证据,就教育界论,痛心极了。
"胡适等于7月31日晚,致电中国驻日大使馆转世教会联合会会长孟禄,谴责日军"蓄意炸毁张伯苓以33年精力创办扩展之南开大学与附中,并毁冀省立女师学院及省立工业学院"之暴行,"希望世救会议代表,对于此种毁坏学术机关之野蛮行为,予以判断与指斥"。
黄炎培发表《吊南开大学》一文,以气壮山河的语调,谴责日本的暴行:"我正告敌人,尽管你们的凶狠,能毁灭我有形的南开大学校舍,而不能毁灭我无形的南开大学所造成的万千青年的抗敌精神,更不能毁灭爱护南开大学的中华全国亿万民众的爱国心理"、"我正告敌人,你们既然有计划毁灭我文化机关,我愿在人类文化历史上,大书特书曰:日本帝国为企图灭亡中华民国,于某年某月某日用预定计划,毁灭华北著名文化机关南开大学。
"
上海各大学联合会电:"暴敌入寇,肆其残毒,贵校横遭摧毁,举世震惊,我文化界创巨痛深,当益振励,冀图湔雪。台座对我国教育贡献至宏,咸所钦佩,此后南开新生命创造其精神自更伟大。"
茅盾、郭沫若、巴金、郑振铎、胡愈之、金仲华、周扬、阿英、萧乾、钱亦石、艾芜、胡风、夏征农等56人,8月5日致函张伯苓等:"日寇夺我平津,摧残文化机关,南开、女师惨遭轰炸,继以有计划之烧杀屠杀,同人等无任悲愤,谨电慰问。"
英国牛津大学教授、联合国所属文化合作委员会主席墨莱致泰晤士报称:"日本军队摧毁中国教育机关,可谓野蛮之极,吾辈为文化与人道计,特请足下加以谴责。"英国牛津、剑桥、伦敦等大学教授90名,致电中国教育部长王世杰称:"日本军队轰炸中国城市,摧毁学校,吾等闻讯之下,为之发指,谨以阁下表示最深切之同情,并声明将竭尽所能,以敦促本国政府采取有效措置,制止日本侵略行动。"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哲学及教育学教授基尔帕特里克谓:"日本在华之行为实属无耻而愚蠢。天津南开大学之被毁,不足使该校归于消灭,良以日军炸弹残酷手段之结果,适足使该有名之学术万古不朽。日本军人此种恐怖政策,不但不能使日本获得些微利益,且日本以武力所获得之土地,其结果仍将物归原主,终为中国所有也……"
"南开精神已散布于全中国"
南开遭炸时,伯苓校长不在天津。当年7月9日,他应蒋介石之邀,到庐山参加国事讨论,并先后在重庆创建南渝中学,到长沙和蒋梦麟、梅贻琦、杨振声共商北大、清华、南开三校组成联合大学诸事宜。
武汉是当时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沿海沦陷后,各界人士多集中于此。武汉的南开校友、武汉市市长吴国桢,市政府技正吴国柄,所得税驻鄂办事处主任宁恩承等80余人,假金城银行公宴张伯苓校长。张公即席发表讲话,从自己亲身经历和感受,谈中国历史和现实。
他说:"今日之中国已为新中国,吾人已变成新中国人,以前吾人均有三大病:一为怕,二为退,三为难,即遇事来就怕,怕而退,退而觉所有各事都难,结果什么事都办不成。自从抗战爆发以后,可以证明国家变了,第一因不怕日本凶,再即不因日本之用强力压迫而退却,三不怕一切艰难。"
由"怕"转为"不怕"是民族救亡复兴的转折点。伯苓公时时痛念祖国已濒于危亡,所以他意味深长地说:"中国只要打,一切都有办法。无论如何想,中国都不会亡国。中国历年来进步不易,其原因是中国是个大国,故要亡中国,因其大,故亦不易亡之。余希望大家自己要了解,已变为一新国民,但希望注意不要使身体变成新的而留下一对旧成分,或留下一条尾巴在身上。"
对南开被炸,伯苓公称"余并不惊讶,因此事已在意料之中"。因为日租界和日本华北驻屯军所在地的海光寺,和南开大学校址八里台相邻,日军经常派兵骚扰挑衅。早在"1932年,日军就以南开科学馆为中心,开始其模拟之攻击行动"。日本侵华急先锋的土肥原,曾命令侵华分子多田井和梅津美治郎,伺机除掉南开和张伯苓。
伯苓公认为,"教育是立在精神上的,而不是立在物质上的……本人以为建立一个大学,精神难而物质易。南开已往40年之经营,当去年政府接办时,估计全校校产已达270万元之巨,在私立大学中似已可观。
如今牺牲掉,本人并不过分爱惜,因南开精神已散布于全国,愈毁坏,愈有更新发展的可能。"从这一席谈话,可以看出伯苳先生对南开未来的发展持乐观态度,更表示要以精卫填海的精神,使南开有更美好的前程。
《大公报》主笔张季鸾撰写的《从南开复兴说到一般教育》,代表了当时舆论界的声音,其文讲道:"张伯苓校长,是中国教育界伟大人格之一,而其所以伟大处,经此劫火,更得证明。他承继严范孙先生40年辛苦扶植的教育事业,一旦无端为日本炮火故意摧毁,而丝毫不能消灭他的勇气,反而更增长激发他的信仰。
他本是一位热诚的爱国者,现在更灼热化了,并且极端乐观,他的爱子殉了国,也毫不动心。这种伟大精神,足以代表中国民族的新觉悟,而为我们所万万钦佩的。"
伯苓公秉持的南开精神,受到同时代人和后世子孙的欢呼称赞。1937年7月30日南京政府教育部长王世杰曾到伯苓公下榻的旅馆慰问,表示"政府必尽力恢复南开"。蒋介石亦向伯苓公表示:"南开为中国而牺牲,有中国即有南开"。此后海内外的慰问函不断飞来,纷纷称赞张公是教育界杰出的领导者,同时高度赞扬南开精神。
"中国只要打,一切都有办法"
日本军国主义者,其魔爪伸向中国各个领域,就教育界而言,从1937年7月29日到10月初,遭轰炸的学校有南开大学、河北女师、河北工学院、沪江大学、吴淞同济大学、南昌葆灵女学、武昌文学中学、中央大学、中山大学等。
中山大学校长邹鲁在日机频频轰炸广州中山大学时讲:"倭寇对我国侵略,不但欲吞我全中国,且欲侵凌世界及毁灭世界文明,故开战以来,对于我国文化机关,特别加以摧残,肆意轰炸……日本轰炸中山大学,是因为中山大学抗敌精神最为激昂,早有‘抗日大本营’之名词,不仅中山大学为然,全国学校、全国民众,何以不抱与日偕亡之决心。
敌人轰炸之弹愈烈,我人敌忾之心愈炽,是则敌人之轰炸,不啻我国之警钟也。
"这说明,中国从日本侵略者这个反面教员获得的教训实在太多了。中国已经不是苟安幸存的病夫国,而是能自卫自主受世界公论赞扬的新兴国家。历史一再证明一个民族想消灭另一个民族,这只能是痴人做梦。日本侵略者想主宰东亚,提出"大东亚共荣圈"的口号,其结果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无条件投降。
上海留日归国同学发表沉痛宣言:日本"不认中国为独立之国,中国人为独立之人,不仅侵略我们的国家,奴隶我们国民,并且不容我们民族和他们共存……我们无法偷生,不能苟全,只有奋起抗战。
主和是自取灭亡之道,只有动员全国一致抗战,才是我们民族唯一的生路。我们必须浴血以至拿血来洗刷历年的耻辱。我们四省亡掉于日本了,冀东、察北久非我有了,卢沟桥已成为我军民之坟墓了,平津又相继陷于敌人之手了。半壁河山已经变色,万万同胞沦于惨痛境地,我们还不奋起抵命,我们还有人心人性吗?"这些发自肺腑沉痛的声音,正是对张伯苓"三不怕"精神的具体呼应。
回顾历史,日军轰炸南开,占领天津后,将南开作为兵营,他们认为从此南开就被消灭了,就不存在了。但事实是,南开并没有中断,而是成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一部分,声望更髙了。抗战胜利了,1946年10月17日,学校在六里台旧址举行复兴后第一次开学典礼,同时庆祝学校成立44周年及复校一周年,将日人在八里台建筑的一座大楼改名为胜利楼。
1948年10月,伯苓公虽已74岁髙龄,身体却很健壮。在庆祝其办学50年的一次小型会议上,他深情地讲:"我离不开教育,现在身体虽然离开,精神决不会离开的。
"并谈到自己"24岁时由教5个学生开始,现在无论国内外都能看到我的学生,这是办教育50年的最大快乐"。张伯苳是中国近代教育革命的先行者,他的名字始终和南开大学、南开中学连在一起。
南开大学有以伯苓楼命名的建筑,永远纪念这位教育革命的开拓者。又有于新校区筹建校史馆之议,以迎接南开大学建校100周年校庆。张伯苓的一生就是这样献身于教育事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