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明的道路 福利:黑泽明爱着的女人们
黑泽明是日本电影史乃至世界电影史上最为杰出的导演之一,一生留下《罗生门》《七武士》《乱》等诸多脍炙人口的经典作品,被尊为“电影天皇”。
他的作品在上海的号召力更是不容小觑,2017年9月上海艺术电影联盟日本电影大师展中,就放映了4部黑泽明的作品(《七武士》、《罗生门》、《生之欲》、《梦》),其中,《七武士》是上海艺术电影联盟继上海国际电影节后目前为止唯一一部重映片,但仍然抵挡不住观众对于这部电影的喜爱,不少影迷更是愿意为它二刷、三刷。
众所周知,在黑泽明的电影中,其透过史诗般的英雄、市井中的小人物,以独特的电影语言向我们表达着人性的诡谲难测和人生的跌宕起伏。那么,在拍摄电影过程中或者私底下的黑泽明又是怎么样的呢?
由雅众文化出品,新星出版社在2018年6月出版的《上山的路:我的爸爸黑泽明》从另一个视角,带我们窥见这位伟大的“电影天皇”平时生活与拍戏过程中不为人知的一面。
本书是以黑泽和子为视角的黑泽明回忆录,主要记述了作为父亲和电影导演的黑泽明在生活中与女儿和子之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文中除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女儿对黑泽明的思念,更提供了一个外人难以窥见的黑泽明,和一段日本电影重要时期的真实记述。
下面我们不妨品读黑泽和子的文字生活片段,一起找寻这位电影界特立独行的导演在生活中的真实样貌:
“和她一比,外公可就没那么有趣啦。” 这样说其实不太合适, 但是外婆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 照吉外公特别疼爱我这个唯一的外孙女。据说因为害怕外婆训斥他,便偷偷地在没人的地方抱着我。 外公卧病在床时,将我得了奖的书法作品贴在床前欣赏,直到去世。
我去松原的家中玩耍时,因为喜欢钓鱼而将脸晒得黝黑发亮的外公,满面笑容地对我招手,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是我对他的最后记忆。他是个寡言少语却非常棒的外公。 因为女儿嫁到了一个繁忙的家庭,无论是外公还是外婆,两人都拼着命地帮助我们一一外公负责整理院子,外婆帮母亲做饭。
搬到松原之后没过多久,两人相继离开人世。我想,母亲心中一直感到非常遗憾吧。 母亲喜代也是黑泽家庭中,一位大度的好母亲。 她刚嫁来时,因为从小受保姆的照顾长大,什么饭都不会做。她确实是个会为了测试锅里的水温而将手伸进去的媳妇,但是为了不输给黑泽明,买了不少烹饪教程来挑战,渐渐成了烹饪的行家。
狛江的家像一座旅馆,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客人来来往往。 为了节约钱,母亲一大早就去鱼市。 到了下午就要开始准备晚饭。这些仿佛从烹饪书里跑出来的佳肴接连不断地端上桌。我至今记得那些饭菜的样子,但是不记得自己曾经吃过。
“我拿着刀子的时候,不能伸出手。”虽然母亲这么说,可我总是缠着她不放。如果连着几天都有客人来,母亲很难一边照顾我、一边做饭。所以我总会被阿姨或者仆人带出去散步。 那时从家里直到多摩川附近的道路两旁都还是农田。
茶园里鲜花盛开的时候,我一边唱着 “果实在哪里”一边走的那条路的旁边,到了秋天时便会有曼珠沙华长成一列。不知道它的根部究竟是否有毒,阿姨警告我说摸了它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父亲经常说:“用鬼怪、迷信去吓唬教育孩子不好。
”虽然这样,可我实在是个令人操心的孩子,因此父亲曾经吓唬我说:“在下雪天不听话的女孩子,我会将她放在外面冻死。可是你太可爱了,我把你像人偶一样装在盒子里冻着吧。”这话吓得我发抖。 到了春天,我肯定会去找细柱柳。经常做梦的我直到长大了,仍然相信银色的、轻飘飘的柳絮团儿如果变大了,会变成小猫。
母亲在一年中一直为父亲的事情操劳,还曾经因此长期住院。所以直到住在松原之前,母亲对我而言是个遥不可及的人。 所以哪怕只能在母亲身边待一小会儿,我就会特别开心。 在感冒生病时可以尽情地向母亲撒娇,所以我那时总说话说不停。
樱花开的时候,母亲用小锅做了米饭,然后像过家家一样铺上红色毛毯,再将小餐具摆成一排,之后才开始观赏樱花。 母亲无论做什么都很用心。这也许就是风雅吧。给人钱的时候会用漂亮的钱袋装好。就连给附近的小孩点心时,为了让他们开心,会将包装纸绑成包袱状再给他们。
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哪怕只是送一件小礼物也不会应付,会想送什么才合适,即便要花时间也会去准备。 她本就是个喜欢让他人感到高兴的人,所以照顾父亲时也很认真。
当选举军大声放着广播经过家附近,父亲会立刻打开窗子怒吼: “混蛋!够了吧!吵死了!” 母亲便会立刻扯扯父亲的衣角,安慰他说:“大家都知道这里是黑泽明的家呢。”然后慢慢地将他带到厨房,将鱼店卖的盐渍小食盛在小碟子里,又将冰镇啤酒倒进大杯子,便将这些摆上桌,边说:“这是从青森送来的,据说特别好吃。
”父亲不懂食物和酒的好坏,酷暑的烦躁便立刻烟消云散,又开始讲电影的事情。这算是善意的谎言吧。 母亲曾说:“佳肴配美酒,再加上技巧高超的按摩,这样他就是我的人啦。”
让父亲不生气、高高兴兴地去片场,开心地拍好电影,这是我家的一大课题。“因为以此为生,所以让家一直是个大家聚在一起的地方就可以了。这和服务业差不多。”这句话中仿佛可以看到母亲的坚定意志。 无论在多么困难的时期,为了维护父亲的自尊,这个强悍的母亲不惜卖掉了戒指、卖掉了古董,甚至卖掉了土地。
在此为了母亲的名誉,我必须声明:卖掉松原的家时,有些周刊杂志报道称这是因为母亲铺张浪费。然而真相毫无疑问是为了还清拍摄《红胡子》的债务。
家里每月要给肉店交上百万日元。母亲对税务局的人说:“这难道不是交际的费用么?”可是税务局的人反驳说:“不可能吃这么多肉啊!”母亲接着气势汹汹地反驳:“那请您来一次,让您尝一尝这辈子没吃过的、美味的肉!
”之后便回家了。 后来税务局的人没有继续纠缠,将我家评为优秀纳税户。母亲将税务局的信封上写着的“祝”字改成了“税”。母亲明明为纳税感到头疼,到了如此地步却仍想要在其中寻找到一些乐趣。
母亲是个非常强势的人。某天夜晚,她在回娘家时被一个男人尾随。她停下脚步,那人也停下了。母亲立刻转身抓住了男人的手臂,说:“我家就在前面,你想要什么一起去拿吧。” 说着便拉着男人向前走。据说个男人哇地大叫一声,逃走了。
叔叔在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和混混们起了争执,被带走了。母亲丝毫不理会他人的劝阻,跑到了混混的家里,咚咚咚地走上楼梯,然后唰地打开拉门寻找叔叔。据说那些可怕的混混目光呆滞地站在一旁。母亲是个身高不到一米五的矮个子女人,做事竟然像个少女一样,这令他们感到惊讶。
“趁黑泽明不在的时候把人拐走,这让我的脸往哪儿搁!”母亲威严地训斥混混们。混混的老大非常佩服母亲,放叔叔回家时甚至给了他伴手礼,母亲真是了不起。 父亲讲这些故事的时候,简直就像在讲自己的丰功伟绩。我想他一定喜欢母亲的这些特质。 无论有多辛苦,总能像个少女一样不将事情放在心上,令人怜爱。
父亲不擅长买礼物,甚至连长年生活在一起的母亲的三围都不知道。某次他给母亲买了一套两个母亲都能塞得下的衣服。母亲一句抱怨都没有,反而穿着它对大家说:“哥哥姐姐,快来看看!这件能塞下两三个人的衣服!”她边说边跳起舞,真是个打从心底里乐观的母亲。
在场的人都捧腹大笑。 不知道母亲是否晓得父亲是奥黛丽•赫本的狂热粉丝,母亲在紧身短裤上配了件毛衣、将头发梳成小男孩的样子,还模仿赫本常穿的纪梵希的设计,做了衣服。
大翻领流行的时候,母亲穿上玫瑰粉色的西服,戴上宽檐帽。微笑着的母亲真美啊。因为看上去太年轻,某次牙医甚至问她:“你是黑泽明的女儿吗?”父亲的牙齿虽没什么毛病,却特意去了那个牙医的医院,留下了这样一件趣事。
父亲去摄制所时,前来迎接的车破破烂烂的。母亲立刻给卖进口车的店打电话,说:“请立刻送一辆奔驰来,钱我已经准备好了。”她生气地说:“他们把孩子他爸当成什么了!他可是为了日本电影辛苦工作到现在啊。”后来训斥摄制所的人:“不要让黑泽明丢脸。我们自己准备车。”
某天,父亲和母亲睡在一起,母亲突然拿起枕头狠命抽打父亲。父亲睁大眼睛,说:“吓了一大跳啊。她说在她的梦里,我干了坏事。这是我的错吗?”父亲一脸的莫名其妙。 还有一天,母亲突然把存折和姓名章交给父亲,说了句“你随便吧”之后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父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从来都没有去过银行,不知所措的他烦恼了一整晚。 可是到了第二天,两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两人一如往常地“喜代子啊”“孩子他爸啊”互相称呼,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啊。
我十多岁的时候,两个人曾经严肃地对我说:“坐在这儿。”然后我坐下了。“如果我们离婚了,你怎么办?”他们问我。我说:“结婚是你们两个人定下来的,两个人就算离婚了,爸爸还是爸爸,妈妈还是妈妈。
如果要离婚,你们两个人自己想吧。随便。” 第二天,两人又像平时一样普通地过日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家中添了孙辈之后,母亲无比幸福,总找理由将孙子们聚在一起,是个宠爱子孙的老太太。 父亲稍稍对孙辈们有些不满,母亲便会立刻生气地训斥他。因此,从那时开始,父亲在家里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好。 《乱》开始拍摄的时候,母亲的健康状况恶化了。
因为我是个开朗的人,去医院看望母亲时并没有担心。可是那时偶然遇到了将母亲介绍到这家医院的老相识,他也是位医生。 他说了一句:“状况不好啊。” 听到这话,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我心想是不是听错了,然后回到家里。
父亲那时在外景拍摄地,哥哥也因为工作不在家。医生不可能对一个小女孩说明病情,我想医生也很为难吧。 几天过去了,医生看来探望的人只有我一个,便下起决心对我说:“我对你一个人说这件事,不知道行不行……”我说:“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已经是大人了,请告诉我吧。
”医生似乎将我当成小孩子,因此我这么告诉他。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开车回家的经过。回过神来,我已经到了堂兄弟家附近。因为一个人实在难以承受,便以“我刚好到这里来了”为由前去拜访。
可是那时还不能将所有状况都说出口,我心想果然还是一个人好些,所以只喝了一杯茶就回家了。 我和哥哥讨论什么时候才适合对父亲讲这件事情。因为父亲当时在拍电影,没有合适的机会。我们在这种时候仍然将拍电影置于首位。 我清楚地记得告诉父亲这件事时他的反应。不治之症。已经无力回天了。大概还有四个月吧。父亲只说了一句:“啊,这样啊。”
父亲那时正处于拍摄《乱》的关键时期,脸色一点没变。是在拍摄现场的、一如既往的黑泽明。 现在想想,还好那时候他在拍电影。父亲只要说出“准备,开始!”便会将一切都忘记,因此,我想,这太好了,因为父亲是个比常人更为敏感的人,我不想让他悲伤。
他在御殿场拍外景的时候得到紧急联络,要求他立刻赶回去。 父亲的牛仔裤口袋里塞着手套,魁梧的他站在病房里,让病房看上去宛如布景。如果这是电影,不是现实……大家都这么想。
医院也像个外景拍摄地,越野车停在一旁,有专人负责买饭,一切井然有序。这正是黑泽明摄制组和我家的做法。 母亲离世的那天,父亲只对我们说了一句话:“要举办不像葬礼的葬礼。” 我们在葬礼上摆满了母亲生前喜欢的粉色鲜花,场内放着哥哥的乐队Broad Side Four演奏的民谣。
父亲很快回到了拍摄现场。我和哥哥都心想:“哎呀哎呀,他去拍电影,我们就安心啦。” 支撑黑泽明的一根巨大支柱消失了,我和哥哥身负的责任毫无疑问愈加重大。无论是哥哥还是我,都预感到支撑黑泽明事业的巨大辛劳正在逼近。
现实远没有想象中可怕。如果按照父亲的心意行事,会发现没有比他更天真无邪的人。 只要做了好吃的饭,他的心情就会变好:提供一点话题,他便会情绪高涨、充满活力。因为他是个值得我们付出的、纯粹的人,所以只要我们也全心全意地努力,便会成为出色的搭档。
母亲离世后,我与父亲一起生活了十三年。虽有人可怜我,说我没有遇到比父亲更值得付出的人,但是那个像天真无邪的小孩一样坦率对待我的父亲,令我感到幸福。他是我生命的意义。
我认为能够代替母亲来照料父亲这件事情非常快乐。 我和母亲一边抱怨着“父亲这个人啊”,一边分头购物,碰头时发现两人买的都是父亲喜欢的东西。两人大笑道“简直像个笨蛋”,然后沐浴着夕阳,一起走回有父亲等待着的家中。这样的事情不知发生过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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