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深山老林半世纪 如今联络王选诉悲情(图)
“记者同志,你帮我联系一下王选,我要为我那半张脸讨个说法。”昨天,苍南县金乡镇十八步村村民郑仁昌和他的家人这样委托记者。王选是侵华日军细菌战中国受害诉讼团团长,说这话的郑仁昌,是苍南一个“隐居”了大半辈子的农民。
郑仁昌15岁时,被一只凶恶的狼狗撕咬掉了他的半张脸,从此人生就被改写。因为相貌过于丑陋,郑仁昌不敢抛头露面,无法像平常人一样结婚生子,而是终生躲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村里,度过残生。如今的他已是迟暮之年,满身病痛,他的亲人从媒体上看到了王选的故事后,认为郑仁昌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濒临死亡的绝望也是日本人造成的。
他们希望能帮老人讨个说法。
郑仁昌,今年已经71岁了,是村民用来吓唬小孩的一个名字,可见他的外貌有多么恐怖。
村里人都说狼狗是日本人撤离时留下的,他们是不会饲养这么凶恶的狼狗的。狼狗没有了主人,躲在深山里,饿极了见人就咬。据说,当时村里被狼狗咬的还不止郑仁昌一个人。“九·一八”前夕,记者来到了这个小村庄———
住的村庄与世隔绝
一说到十八步村,出租车司机就说:“那山太高了,就算送你们到半山腰的公路尽头,翻山都翻得你们够呛。
”尽管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爬山还是累得人精疲力尽,两边除了山还是山,鲜见人迹。
在山路上行走了40多分钟,翻过了六座山,才看到不远处有一排简陋的村舍散落在山腰。在村口,记者遇到一位放羊的老人钱文清,他一听记者是来找郑仁昌的,就说:“听说当年邻村也有几个人遭狼狗咬过,不过郑仁昌被咬得最严重。
”
一条小黄狗见来了生人,摇着尾巴在那里狂吠。听见狗叫,一位年迈的老人从屋内踱了出来。一打听,这老人是郑仁昌的亲弟弟钱文钿,由于他小时候过继给别人,和哥哥就不是同一个姓了,但他对哥哥的痛楚同样刻骨铭心。
由于村子太闭塞,交通又不方便,村里没有自来水没有电话,村民和外界的联系全靠步行。原来有70多户人家200多人口的十八步村,如今只剩下这般萧条。老人说,十几年前,村民陆陆续续搬下山居住了,现在仅剩下郑仁昌和弟弟及另外一个老人留守在这个破败的小山村,村里除了老人还有就是他们喂养的狗和鸡了。用石头垒的房子,里面看不到现代的痕迹,几十年的时光流逝,这里的摆设却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破旧家具。
“这几天他病得很重,就下山看病去了,住在龙港的亲戚家里。村里就剩下我们三个孤老,没法帮他。”钱文钿很无奈地说。在钱文钿的身后,是一排无人居住、荒废而日渐破败坍塌的民居。
硕大的狼狗迎面扑来
寻到龙港镇郑仁昌侄子的家里,记者见到了郑仁昌。
他正孤独地坐在二楼的阳台门口,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即使是没有其他人在,他的左手还是习惯性擎在左脸颊那里,想努力地遮住伤痕。往外望时,他的眼神空洞无神。
当郑仁昌的视线投向正在一旁嬉闹的几个侄孙时,他的眼光就变得特别地温柔,即使是因受伤而狰狞的脸,还是显得无比的慈祥。
郑仁昌的侄子郑元开告诉记者:“阿爸(郑仁昌)到我这里三四天了,平时他是不离开十八步村的,这次因为生病才下山,但他进屋后就从来没出去玩过,就算去医院也是戴着口罩,怕吓着别人。
”
面对来访的陌生人,郑仁昌显得很拘谨,在山上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生活的他,已不善于与人沟通。在郑仁昌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再现了五十六年前那改变他命运的悲惨一幕。
那是上世纪40年代中期,日本无条件投降,但侵华日军撤走后留下的狼狗四处乱跑,并且经常入村骚扰村民。
1948年的一天,当时年仅十五岁的郑仁昌和几个同伴到一个叫梅岭的山上去砍柴,却不知一只饥饿了好几天的狼狗正在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同伴们发现狼狗进攻后都惊恐地四处逃散,而正当埋头砍柴的郑仁昌抬起头准备逃跑时,那只硕大的狼狗迎面扑来,前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扑倒在地,张开满嘴的利齿对准他的脸狠狠地撕咬下去。
一阵撕心烈肺的疼痛袭来,他昏死了过去……
小孩子见到他尖叫而跑
随后赶到的村民赶跑狼狗后,立即将血肉模糊的郑仁昌抬回了家。“哥哥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当时下山要走很远的路,等叫来城里的医生时,他的气息已经很弱了,脸色苍白,血几乎流尽。
”钱文钿回想起哥哥当初受伤时的情景十分难过,“左眼已经没有了,左边脸上的肉被撕得
掉下来,整张脸变形了。当时医疗条件很差,没有缝合伤口,只是吃了点消炎药,他能侥幸活下来都算他命大。”
等郑仁昌能下病床时,年仅15岁的他,从旁人惊恐的眼神里,知道了自己骇人的模样。
小孩子一看到他就吓得哭个不停;一些胆小的村民见了他也远远地避开。在钱文钿的记忆中有这么一件事:一天,太阳很好,外出砍柴的郑仁昌在山路上碰到了邻村几个小孩,他们又说又笑地走近郑仁昌的身边,当他们看清他的脸时,这几个小孩尖叫着从他身边夺路而逃。
原本高高兴兴出门的郑仁昌又黯然折回家,一个人坐在黑暗处独自垂泪。从此,善良的他为了不吓到别人更加封闭自己,轻易不出门,每天躲在房间里小心度日。
几年以后,村里同龄小伙子都纷纷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但郑仁昌的亲事却一直没有着落,一些姑娘老远看见他就吓得掉头跑了,更不用说嫁给他了。郑仁昌很喜欢那些可爱的小孩子,但他只能远远看着而不敢走近。
随着年纪不断增大,独身一人的他,名义上把侄子过继给自己,也算续了香火。但在生活上,因为外貌的原因,他选择了留在山里。
随着时光的流逝,大山外面经济飞速发展,村里的人为了出路陆陆续续搬出了这个交通闭塞的山村。
不管山下发生了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郑仁昌还是在山上砍柴,扎成捆后再交给别人挑到山下卖,然后换取微薄的收入来换取油盐和一点粮食。
一粒稻谷就足以折磨他
受伤后,郑仁昌的左眼眶里留有1厘米左右的空洞,十年前,因为劳作时一粒谷子掉进了他的眼窝内,在里面腐烂了。
忍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疼痛后,在龙港侄子的资助下他到温州市区做手术。那是他15岁受伤后第一次进城,在繁华的温州街头,尽管天气炎热,但郑仁昌却戴上口罩和帽子,为的是不要吓到城里人。
侄子郑元开一家人对郑仁昌很关心,但郑仁昌不愿自己成为别人的拖累,侄媳妇说:“阿爸太善良了,见他来做客,我们晚辈总想买点营养品给他吃,但他都舍不得吃,说我们赚钱不容易,不让我们买太贵的东西。而且由于他的脸被撕裂,嘴部吃饭经常会漏下来,他怕影响我们,开饭时总是一个人盛了饭到楼上的角落吃,怎么劝他也不肯坐在桌前与我们一起吃。
他总是为别人着想,自己受了一辈子的苦。”在山上,郑仁昌每月的生活费只有民政部门补助的50元钱,这点钱仅够他买粮食,年迈体衰的他还要经常砍柴维持生计。
50多公斤的柴,只能换十来块钱。
记者联系了苍南有关部门。据金乡镇民政局的陈小姐说,郑仁昌的家境非常困难,但是他被狼狗咬伤这件事在当地流传很久,几乎当地人都知道这件事。
关于当时日本投降后,有没有在苍南留下军犬,政协史志办主任说,目前还有待进一步论证。告别郑仁昌老人,已是夕阳西下,看着满天晚霞绚烂,记者不禁思忖,哪一片属于老人被撕裂的人生?
遵照郑仁昌老人所嘱,记者给侵华日军细菌战中国受害诉讼团团长王选发出了电子邮件,告诉他郑仁昌老人的遭遇,以及老人希望得到帮助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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