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科托蒂 弗朗西斯科 · 托蒂:一个人 一座城
【导读】意大利罗马俱乐部总监蒙奇确认,罗马传奇队长托蒂将在本赛季结束后退役。他表示,本赛季是托蒂作为球员的最后一个赛季。
1989 年,年仅 12 岁的托蒂进入罗马青训营,并在 1993 年进入罗马一线队,此后他一直在罗马效力,和俱乐部一起获得过一次意甲联赛冠军和两次意大利杯冠军。2006-07 赛季,托蒂还打进 26 球获得意甲金靴和欧洲金靴,他也在 2006 年跟随意大利国家队获得了世界杯冠军。本文写于 2016 年。
在一千八百年前的料峭寒风里,曹操北征乌桓而还。已知天命的天下第一枭雄在浩荡归程中东临碣石,登高望远,鞍马著文,幸甚志哉。此时的曹公早已非昔日阿瞒,他灭吕布于徐州,败袁绍于官渡,遣乌桓于辽东,坐拥北方各州而雄踞天下。在凯旋归家的路上,曹孟德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以《步出夏门行 · 其四 · 龟虽寿》直咏其胸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而一千八百年后,年近不惑的弗朗西斯科 · 托蒂则在永恒之城罗马演绎老兵不死,传奇仍在。
9 月 11 日的意大利罗马奥林匹克球场,有一场倾国倾城的大雨,有一场注定成为传奇的足球比赛。这场不寻常的比赛从开始到结束足足延续了 170 分钟,170 分钟后,全世界都为了一个人而动容——不老的王子托蒂用他 39 岁的年龄再一次,又一次,不知第几次挽狂澜于既倒,扶 " 罗马 " 之将倾。
和新赛季所有的比赛一样,罗马教练卢西亚诺 · 斯帕莱蒂没有选择他手下的那个 10 号。只能作壁上观的托蒂看到了第 7 分钟时萨拉赫第一粒头球的风华正茂,看到了穆雷尔的凌空垫射和夸利亚雷拉的猴子偷桃让桑普多利亚逆转了比分。当然,也看到了半场时忽然下起的大雨。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球迷和裁判都有些震惊,更让奥林匹克球场的草坪失去了喘息的机会。裁判宣布延迟了比赛,球员们回到更衣室擦去淋漓的雨水和汗水,工作人员披着雨衣上场紧急修复着被大雨冲垮的球场。
此时,只有一个戎马一生的战士没有退缩——永恒之城的永恒王子孤独地站在场边,如同逡巡战场、睥睨天下的将军,如同不可一世、一夫当关的勇士。他孤独地站在那里,不动,自是光辉;不言,自有威严。
托蒂就像罗马城最伟大而忠诚的守护神,在他身穿红衣的第 24 年,依然渴望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守护这个球队,守护自己最心底的梦想。站在漂泊大雨中的托蒂就如同一团燃烧的火,所行之处隔离了亚平宁半岛上空突然的暴雨,也点燃了奥林匹克看台上所有的热情。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也许是斯帕莱蒂被托蒂的气场所震撼,亦或是对于技战术改变的考量,更或者是期待一个英雄的下凡、进场。在历经了一个半小时漫长的等待之后,下半时甫一开场,39 岁的托蒂就替换下 28 岁的佩莱蒂而第 759 次为罗马队披甲上阵,第 602 次站在了意大利顶级联赛的战场上。
是的,托蒂上场了。
英雄也许会迟到,但英雄从来不会缺席。56 分钟,托蒂在中场左侧那次不停球的长传精准而美妙,哲科没有浪费队长给予自己的救赎机会。两位下半场一起替补上场的球员在这一刻完美合体,为罗马扳平了比分。但这还不够,斯帕莱蒂没有微笑,看台上的球迷没有满意,罗马的球员没有停止,托蒂也没有放弃。
罗马队的进攻开始变得密集,托蒂一次次送出助攻,一次次被哲科、萨拉赫挥霍。时间残酷地前进,留下的机会也越来越少,桑普多利亚开始期待在罗马城带走的一分,而身穿红衣的球迷们开始聒噪。斯帕莱蒂期待的英雄还没有出现,可第四官员已经举起了补时的显示牌。
故事也只有到了最后,如约而至的高潮才最绚丽。比赛的第 92 分 44 秒,距离球门 12 码,深呼吸吞吐 3 次,助跑了 5 步,完成了最后 1 次射门,罗马队的 10 号用属于他的神奇方式终结了扑朔剧情,也打进了他人生中第 314 个进球。
下半场时桑普多利亚的球门换到奥林匹克球场的另一侧,完成绝杀的托蒂径直跑向了南看台,他脱下了自己的球衣,挥舞着,晃动着,像是一场模糊的梦里最鲜明的旗帜,号召着罗马的将士们、南看台所有的球迷们蜂拥而至,和欧仁 · 德拉克罗瓦画笔下《自由引导人民》中的昂扬着国旗的女神克拉拉 · 莱辛一样,托蒂引领着属于他的罗马城子民不屈不挠地抗争,也如愿以偿地胜利。
越过了广告牌,越过了隔离带,越过了球场与看台的鸿沟,越过了球员与球迷的隔阂,那一刻在场边山呼海啸的人们都有一个名字——罗马,也都有一尊神——托蒂。
这场比赛是托蒂连续第 25 年在意甲的出场,追平了米兰城的王子保罗 · 马尔蒂尼的纪录。这是他在意甲的第 602 次上场,仅次于马尔蒂尼的 647 次和哈维尔 · 萨内蒂的 615 次。这是他意甲的第 249 个进球,距离意大利联赛最高的纪录 274 球又缩小了一步。而绝杀的这个点球则是他在意甲连续第 23 年的进球,前无古人,或许后也无来者。
在进球年数的榜单上他超越的是诸如西尔维奥 · 皮奥拉(21 年,但连续赛季仅 13 年),詹尼 · 里维拉(20 年,但总进球数仅 128 球)和德尔 · 皮耶罗(20 年,但包含帕多瓦和尤文图斯在意大利乙级联赛的两年)等等如雷贯耳的名字。在这份榜单上,唯一还在意甲的球场上奔跑着的只有托蒂一个,所有进球都只为一个球队打进的也只有托蒂一个。
我们赘述这些数字的意义不是为了证明托蒂的伟大,而是告诉人们,在罗马,在意大利,在亚平宁半岛,在欧洲,在金元至上的世界足坛,还有一个弗朗西斯科 · 托蒂的名字代表着忠诚。这份忠诚让他 24 年如一日地守护着罗马城;让他的 10 号在流转的时光里熠熠生辉,历久弥新;让他理所当然地为球队打进进球,付出一切,年复年年。很多人在这场比赛之后说画面似曾相识,那时因为他们的记忆中还保留着上赛季的影子。
在上个赛季的末尾,斯帕莱蒂像如今一样不再重用托蒂。但是在赛季末的冲分时刻,在第 32 轮、33 轮、34 轮、35 轮、36 轮连续五场比赛里,托蒂五次替补出场,五次拯救球队。对阵博洛尼亚时助攻萨拉赫的绝杀扳平;对阵亚特兰大时 86 分钟的力挽狂澜守住金身;对阵都灵时他仅仅用斯帕莱蒂 " 施舍 " 的 4 分钟时间梅开二度,最后用第 89 分钟时的点球绞杀了对手,看台上那个举着手机拍下这奇迹般 4 分钟的孩子纵然泪如雨下,也没有放下手中的镜头,他想让自己的队长在他的视野里再跑得久一点;对阵那不勒斯,托蒂又策动了 90 分钟的绝杀;对阵热那亚,再一次,再一两次,再多次替补出场的托蒂在第 77 分钟扳平了比分,帮助球队完成逆转全身而退。
正是这五场比赛里让人热泪盈眶的表演感动了上苍,也激昂了罗马的斗志。最后收官之时,罗马队位列意甲第三,成功跻身欧冠资格赛。而这一次的欧冠资格赛,则是罗马王子心碎的开始。
艾青有一首诗这样写到: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2016-17 赛季欧冠资格赛的最终回在罗马和波尔图之间展开,8 月 18 日做客巨龙球场,10 人罗马依靠着费利佩的乌龙拿到一个宝贵的平局和客场进球。本以为晋级形势一片大好的罗马在转战奥林匹克球场时却遭受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惨案。
德罗西、埃莫森的两张红牌,费利佩、拉云和科罗纳的三粒进球杀死了罗马,也泯灭了托蒂最后的梦想。两场比赛里 1 分钟机会都没有得到的托蒂托着角旗杆,右手下的黄色旗帜随风凌乱地飘扬,而罗马城的旗帜只能落寞地站在场边,一点点放弃自己欧冠的梦想。
如果按照托蒂所说,这将是他职业生涯最后一份合同,那么托蒂就将从此告别欧冠了。为什么托蒂的眼里含着泪水,也只因为他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虽然托蒂的职业生涯从来没有染指过欧冠冠军,但欧冠却是他足球人生中最高光的一笔。托蒂在欧冠出场 58 次,打进了 17 球。也许时光漫长,我们已经记不清托蒂第一次出战欧洲的样子,但你一定不会忘记他最后一次出场的场景。
那是 2016 年的 3 月 8 日,西班牙豪门皇家马德里的圣地亚哥 - 伯纳乌球场,托蒂用最后时刻的登场完成了一个时代的终结。1/16 决赛首回合 0 比 2 的告负意味着次回合在马德里的旅程注定是一场告别,斯帕莱蒂给予了托蒂 5 分钟的时间再吻一遍他曾经无限荣耀的地方,那是遥远的 2002 的 10 月 30 日,托蒂在伯纳乌用一粒进球在西班牙的主场征服了皇马,那一夜他用一个人光辉黯淡了齐达内、罗纳尔多、菲戈和劳尔们。
在那场比赛的第 73 分 47 秒,广播里传来了托蒂换下萨拉维的声音。这是令人感动的一幕出现了,伯纳乌球迷 7 万球迷此刻全体起立,他们用掌声献给这位老将最后的致意。在等待上场时,托蒂和齐达内的擦肩让人唏嘘,曾经在意甲针锋相对,在欧冠不期而遇,在世界杯决赛上恩怨情仇的两位巨星擦肩而过的是两个不同的时代。
1972 年出生的齐达内在 10 年前输给拥有 10 号托蒂的意大利后退隐江湖,而今拾起教鞭,带领皇家马德里一鼓作气,拿到十一冠王;而 1976 年出生的托蒂仍然没有舍得脱下球衣,仍然在奥林匹克球场一次次地拯救球队。我们不能断言齐达内当年降临皇马只是因为托蒂对弗洛伦蒂诺的拒绝,但我们可以知道的是皇马现任主席对于托蒂的喜爱。
尽管终其一生,托蒂从未染指过欧冠冠军,也仅仅得到过一次意甲冠军,但在 2013 年的夏天,弗洛伦蒂诺亲口对《马卡报》说:"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把帕特里克 · 维埃拉、弗朗西斯科 · 托蒂,还有罗纳尔迪尼奥这样的冠军球员带到皇马。" 也就在那场欧冠对阵罗马的新闻发布会上,齐达内向托蒂表示了尊敬,"他的职业生涯让人惊讶,托蒂值得所有人的致敬"。
这样的一个王子,何时何人不曾向其致敬呢?伯纳乌为对手响起的掌声,意大利总理选举中投向托蒂的 5 票,职业生涯中三次与教皇的面见,罗马主席帕罗塔为 39 岁的托蒂延长的合同,看台上竖起的 "No Totti No Party" 的标语,即将为他退役的从 1997 年始就由兹德内克 · 泽曼交给托蒂的 10 号战袍和一座崭新的镶嵌着托蒂名字的罗马主场。
时光请你慢点走,留点时间给我,让我能向托蒂 24 年的峥嵘岁月告白,向罗马城古老而永恒的 10 号告白。托蒂曾说:"这里是我的家,我爱的人们在这里。罗马是一片海,是一群山,是一座座巍峨的纪念碑。我的生命属于这里,属于这家俱乐部,这座城市,永远都是。" 或许当人问这世间情为何物,也许就教人如此生死相许,又或许比生死还要长久。
罗马王子托蒂的儿子——小王子小克里斯蒂安在 2014 年就加入了罗马俱乐部青年队,在今年夏天的第 27 届青少年 5 人制足球锦标赛上,克里斯蒂安与自己父亲一样身穿着 10 号球衣带领着球队一路杀进决赛,在 20 天的比赛里克里斯蒂安表现十分出色,佩戴着队长袖标的小狼王不仅仅加冕了赛事的最佳射手,还在出场比赛里表现出和他父亲一样的领袖气质。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弗朗西斯科 - 托蒂对于罗马的万千情愫就由克里斯蒂安 · 托蒂来继承。
23 年前的 1993 年 3 月 28 日,博斯科夫将一位未满 18 岁的金发少年派上了赛场,懵懂的他甚至怀疑被换上场不是自己,在被穆奇催促了三次之后,托蒂才笃定地走上球场;懵懂的他也没想到,这一战,就是 23 年。如果你现在让托蒂回忆起这段青涩往事,也许他真的会怀念青春岁月里的自己。人生没有多少 23 年,人生也只有一个青春放肆。
1976 年的 9 月 27 日中午 13 点 30 分,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星期一,罗马的法比亚 - 马特尔医院里,弗朗西斯科 · 托蒂出世了,从此,足球世界里多了一位伟大的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