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别称 白居易&元稹:这大概就是友情最好的样子
白居易和元稹的友谊,不仅是中唐诗坛的一段佳话,更是古往今来的一段美谈。他们在诗歌史上所留下的踪迹,诠释着何为生死知音。
多情才子
暮春时节,已是落英缤纷。洛阳城内,牡丹放香蝶成群。隋唐时期曾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定鼎门,也仅剩下了一座仿古的建筑。贯穿大门而南北走向,曾经是隋唐洛阳城绝对的中轴线——天街,相当于如今北京城的长安大街,是当时名副其实的主干道。
如今的天街,已被深埋在地下。地下遗址里,还保存着一千多年前的痕迹。几道深深浅浅的车辙印,几串零乱的脚印和马蹄印,这些痕迹穿越时空,至今仍在讲述洛阳城曾经的繁华。
沿定鼎门向东而行,曾经白居易在履道里的故居,不久就抵达了,不过只留下了一块文物保护石碑。而履道里附近,就是元稹故居之所在。他的故居在履信坊,更是早已埋没随百草,什么遗迹也发现不了了。但定鼎门前的那条大道,白居易和元稹,不知多少次从上面走过。
元稹是鲜卑族的后裔,原姓拓跋,祖上家世显赫,其远祖拓跋什翼犍建立代国,拓跋什翼犍之孙拓跋珪建立北魏后,追谥拓跋什翼犍为昭成皇帝。因北魏曾在洛阳建都,故元氏后人皆自称洛阳人氏。学界针对元稹的出生地有分歧,有称是河南洛阳的,有说是陕西长安的,但都不如元稹自己说得在理。元稹虽很少在洛阳居住,但总自称是洛阳郡人。
元稹何许人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出自他手。但究竟是悼念谁的,历来争论不一,有说是悼念他的亡妻韦丛的,有说是悼念崔莺莺的。崔莺莺,就是我们所熟悉的《西厢记》里那位女主角。王实甫的《西厢记》就是以元稹的《莺莺传》为蓝本,元稹其实写的是自己的故事。据说这是年轻元稹的初恋,但现实中的两个恋人,却是以悲剧收场的。
元稹在长安求仕,“停妻再娶妻”,迎娶了当时的名门闺秀韦丛,而一直等不来元稹的崔莺莺(原型未定),最后也无奈嫁人。这个曾经在元稹眼中独一无二的女人,最终还是悲剧收场。
元稹是否薄情,暂不去评论,但他绝对多情。崔莺莺和韦丛并不是他爱情的全部,当时的才女薛涛和歌女刘彩春,都和元稹有段故事。这样一个多情种,对每一段感情都很专情,他的妻子韦丛去世后,他写下了历史上非常有名的《遣悲怀》三首,可谓是痛彻心扉的。“贫贱夫妻百事哀”,更是成为凄艳的名句。
恋恋不舍
如果不那么较真的话,结婚后的元稹,扮演的是上门女婿角色。
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二十岁的元稹,与大他七岁的白居易同登书判拔萃科,考上了当时的国家公务员,并入秘书省任校书郎,从此两人成为生死不渝的好友。不久之后,元稹就结婚了,娶了韦夏卿之女韦丛为妻。
在他的《遣悲怀》里,元稹形容韦丛是“谢公最小偏怜女”,用今天的话说,韦丛是家里的心肝宝贝。她的父亲韦夏卿随后被授予东都洛阳留守,赴东都洛阳上任。由于太疼爱自己的小女儿,便带着韦丛一块儿到洛阳赴任,当然元稹要跟着。他们住在洛阳履信坊韦宅,在长安有公职的元稹,经常往来于长安与洛阳之间,上不愧对朝廷,下则照顾家庭。
后来,元稹得罪权贵,开始了颠沛流离的外放生涯。随着韦丛的去世,他在洛阳的家也逐渐荒败了。作为元稹的至交好友,白居易在元稹去世后,曾不少次徘徊在好友的故居里,触景生情,不能自已。他在《过元家履信宅》写道,“落花不语空辞树,流水无情自入池”,他看到的是流水落花春去也,时过境迁人不在,不禁哀叹道“前庭后院伤心事,唯是春风秋月知”。
同样的景色感触,他还在《元家花》里写到过,“今日元家宅,樱桃发几枝。稀稠与颜色,一似去年时”。
白居易难以忘怀两人的最后一次会面。元稹那时从越中返回长安,经过洛阳时,见到了做河南尹的白居易。这一次,他在洛阳停留了很久,以至于临别时很不舍:“君应怪我留连久,我欲与君辞别难”。他感到两人都老了,身边的老朋友越来越少了,彼此之间的欢会也不多了。
元稹仿佛预知到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就很珍惜和白居易在一起的短暂时光。“恋君不去君须会,知得后回相见无”,我如此的恋恋不舍,你应该有所体会,这次分别之后,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只是没想到,这一语,成了谶。
诗魂入梦
李白和杜甫的友情,可以到“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地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同穿一条裤子”。而白居易与元稹,则已经到了“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地步。他们不仅思念对方到望眼欲穿,还经常在梦里推杯换盏、吟诗作赋,已经好到骨子里了。
他们两人经常在梦里遇见,游山玩水,吟诗作赋。唐代是一个传奇辈出的时代,元稹所做的一个梦,一不小心成了一则唐传奇。
元和四年(公元809年)春天,这两个常在一起的人,暂时分开了。身为监察御史的元稹,奉旨到东川公干。身在长安城的白居易,与他的朋友李杓直、他的弟弟白行简,一同到曲江、慈恩寺春游。他们饱了眼福之后,便同到李杓直家饮酒吃饭,白居易忧从中来,不觉就思念起了元稹。
自从元稹离开后,他一直在掐指计算着好友的行程。“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白居易猜度着,估计着,元九应该已经到梁州地界了吧?他并没料想到,三人在长安的饮宴游玩,已经冥冥中入了好友的梦中。
十多天后,梁州的信使到了,送来了元稹的信函。白居易对此并不惊讶,因为两人不在一起时,经常互递信件,以诗为信,相互遥思。但当他打开信封后,奇事发生了。
元稹在《纪梦诗》序言里说,这天夜里他寄宿在汉川驿里,梦到他和白居易、李杓直同游曲江,还一块拐进慈恩寺里游玩。白居易按照信函传送的日期,细细一算,竟发现元稹梦到他们的那天,正是他们同游曲江的那个春日。
奇哉!怪哉!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作为见证人之一,将这个传奇一般的梦,写在了他的《三梦记》里。《三梦记》是唐朝的著名传奇,虽然事多荒诞,涉嫌伪造附会。但元白间这样一个轶事,也足以说明两人的关系之密。即便现实中没有这样的巧合,但两人相互传递的信札里,有关十分思念、梦中相见的诗句,比比皆是。
酬唱应答
如今,随便走在哪一处名胜古迹,都会看到一些涂鸦的手迹。闲人留下的多是“某某到此一游”,恋人留下的多是“某某爱某某一生一世”。这种现象,并不是今日才有,在交通不便利、通信不发达的古代,在墙壁上涂鸦反而成为好友间隔空交流的有效方式。而驿站,作为当时国道沿线迎来送往的重要节点,成为涂鸦留诗的首选地。
元和十年,元稹和白居易的命运,都出现了重大转折。元稹因直言劝谏,得罪了宦官显贵,当年三月贬为了通州司马。当年八月,白居易因要求朝廷追查宰相武元衡遭暗杀身亡一案,被权臣嫉恨,被贬为江州司马。
白居易从长安到江州的道路,有相当一部分与元稹先前到通州的道路重合。有那样一个喜爱处处留诗的好友在前,白居易奔赴江州的旅途便不再寂寞了。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一处驿站,第一件事就是滚鞍下马,循着墙壁,绕着柱子,寻找好友留下的诗句。
他在走到蓝桥驿时,找到了好友写在墙上的诗,其中有一句说“江陵归时逢春雪”。这首诗,是好友尚未遭贬前,返回长安时所作的。白居易忍不住和了一首诗,“蓝桥春雪君归日,秦岭秋风我去时。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曾经好友归途中见雪,是那样的春风得意;如今两人均遭贬谪,而诗句还历历在目,驿馆虽在,物是人非。
远在通州的元稹,是没有想到好友会遭贬谪的。当他得到好友被贬江州的消息,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写下了那首令人动容的《闻乐天授江州司马》。“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虽在病中,闻信惊起,极具冲击力的句子,道出了两人感情之深。灯火摇晃着,门窗摇动着,风吹着,雨下着,他都置之度外,那一刻,他满心里所想的,只有自己的好友。
这首绝句,至今读之,仍十分震撼。当时的白居易读到此诗,身体和心灵更是起了非常大的反应。他在回信里深情地说:“此句他人尚不可闻,况仆心哉!至今每吟,犹恻恻耳。”
知己难逢
白居易、元稹,同为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文学观点相似,作品风格也相近,被时人和后人并称为“元白”。
既然是并称,为何是“元白”而不是“白元”呢?其中有什么讲究?针对于此,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观点说白居易为人谦虚,总是自称“元白”,还表达了对元稹的拳拳之情。有观点认为时人对元稹的看重,历史上的“元白”和后人眼中的“元白”,还是有所不同,元稹在散文、传奇小说方面也有很深造诣。
有不少专家认为,从声韵学观点来看,并称作家名序排列,一般是平仄错开,前平后仄,读起来音韵顿挫,好听顺口。而仄声在后,听起来短促有力。譬如“屈宋”(屈原、宋玉)、“李杜”(李白、杜甫)、“韩孟”(韩愈、孟郊)、“韩柳”(韩愈、柳宗元)。而白居易的“白”字,在唐代是念入声的,是一个仄声字。
白居易作为中唐大诗人,和当时诸多有名诗人都有交集,除了元稹外,还有刘禹锡。而白居易和刘禹锡,一个“诗魔”,一个“诗豪”,并称为“刘白”。白居易自己在《〈刘白唱和集〉解》中说“江南士女,语才子者,多云元白”。可见他自己也是倾向于姓氏在后。
元稹早白居易十六年去世,在白居易的余生里,他对逝去好友的思念,却从未断绝。大和七年,在元稹去世两年后,有一天,一位歌女唱起了元稹的诗句,在场的白居易不禁悲从中来。“时向歌中闻一句,未容倾耳已伤心”,还没倾耳去听,内心已伤悲万分。
元稹去世十年后,有一天,白居易在友人卢子蒙处,看到了其与元稹唱和的旧作。泪流满面的他,在诗集后面的空白处,写下了这样的诗句:“昔闻元九咏君诗,恨与卢君相识迟。今日逢君开旧卷,卷中多道赠微之。”
他甚至有些追悔,没能早点认识卢子蒙,以至于一直没发现元稹给卢子蒙所写的诗句。他和卢子蒙,回忆起共同的好友,不禁“执手相看泪眼”。好友坟头的杨树,已经抽出三丈的枝条了,但自己仍能梦到和他携手同游,以至于第二天醒来后,自己不禁泪沾襟。
在白居易的一生中,两个洛阳人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一个是元稹,一个是刘禹锡。如果说元稹是前半生的至交,那刘禹锡就是后半生的知己。刘禹锡和白居易之间,也颇多唱和,留下了不少有名的诗篇。今天单独拎出一首哲学意义很浓的七言律诗,来阐述友情的真谛。
宝历二年(826)冬,刘禹锡罢和州刺史后,回归洛阳途中,经过扬州,与同样罢苏州刺史的白居易邂逅。几十年不见的两个老朋友,彼此干了不少的酒。白居易给他写了一首诗,他回了一首《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其中,颈联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成了千古名句。
世界是运动的,向前发展的,沉舟之侧,有千帆经过,枯树前面,有那万木繁荣。新事物,终究要替代旧事物。元稹走了,但刘禹锡来了,成为晚年白居易的至交好友。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