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钢梁祝 作曲家陈钢回首《梁祝》50年:纯情的人纯真的梦
50年前,还是上海音乐学院学生的何占豪和陈钢,联袂创作了一首小提琴协奏曲《梁祝》,50年来这首曲子不仅成为中国民族交响乐作品的垂范之作,也留给不同国家的听众无尽的幻想和回味。“《梁祝》是所有纯情的人最纯真的梦幻。
”前晚,《梁祝》作曲者之一陈钢在广州星海音乐厅举行“《梁祝》赏析音乐会”,邀请华人小提琴演奏家谢楠演奏了他的《梁祝》以及《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苗岭的早晨》等代表作品。观众们纷纷惊叹,原来这个不会拉小提琴的作曲家,竟然写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小提琴作品。
演出最后,陈钢走上台,展示了他的老本行——钢琴。他演奏了《梁祝》的其中一段,并笑着告诉观众:“我演奏的《梁祝》每次都不一样,因为我总会在不同的地方弹错,因此,50年来《梁祝》对我来说永远都是新的。”开演之前,陈钢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
经典不是评奖评出来的
记者:《梁祝》诞生已有50年,您如何看待它的经典意义?您觉得是什么促成其成为经典?
陈钢:我觉得《梁祝》在今天被人们视为经典,首先验证了一个道理,即“经典不是评奖评出来的”。《梁祝》从来没有得过什么大奖,它能在国内外不同年龄和背景的人群中产生深远影响,完全靠它自身的艺术魅力,它讲述的是人类共通的永恒的主题——至纯至诚的爱情。《梁祝》里面对爱的执著、对恶的抗争、对自由的向往,是在全世界都能产生共鸣的。
《梁祝》的动机是越剧唱腔,是纯中国的,但它既然是一部交响乐作品,就必须要按照交响乐的创作规律办事。当初我们也曾经想过一定得在里面加点什么“中国特色”,比如民乐当中的弹拨乐什么的,但还是根据实际效果拿掉了,原因是和交响乐团不搭调,最后只有一个不可代替的板鼓留下了,因为用西洋打击乐,放在那里很滑稽。
《梁祝》不是用来讲故事的
记者:我们从小聆听《梁祝》的时候,老师都会介绍,这一段讲的是十八相送,那一段讲的是哭坟化蝶等等,据您观察,外国人听《梁祝》能理解到这样细致的地步吗?
陈钢:作为一部协奏曲,我认为《梁祝》不是用来讲故事的,我宁可认为它是讲述一种精神。事实上,外国听众里面有几个人知道梁山伯是谁,祝英台是谁?他们哪里知道什么叫“草台相会”,什么又叫“十八相送”呢?他们的理解就是一对类似“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中国恋人,但很多人第一次听就哭得稀里哗啦。
人们在听《梁祝》时习惯于用文学和戏剧的思维来代替音乐思维,我不赞成。我和外国观众交流过,他们最感兴趣的不是具体的故事情节,而是中国人表达感情时那种迂回往复、欲言又止的微妙。你再听柴科夫斯基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完全是另一种汹涌澎湃的气象。《梁祝》不需要外加繁缛的解说,好的作品就是靠它本身的力量直接把人击倒。
演奏者身份比琴艺重要
记者:50年来,《梁祝》的演奏者很多,比如俞丽拿、西崎崇子、吕思清等,各个演奏版本在听众当中都有各自不同的拥趸。您本人更喜欢哪位小提琴家的演奏呢?
陈钢:在我看来,各个版本都有特殊的意义,比如俞丽拿是首奏,这个意义是不可替代的;吕思清的版本非常能代表中国人含蓄温婉的性格特征;西崎崇子录制的版本卖得最多,多达1000万张。年轻演奏家中,薛伟、谢楠也很不错。
我还想特别谈到另外两位演奏家。2006年10月,我在北京碰到小提琴大师奥古斯丁·杜梅在中山公园音乐堂演奏《梁祝》。我与身高两米的杜梅双手握在一起,我对他说:这是我见过的最高的“梁山伯”。《梁祝》借鉴了二胡中一些特殊的滑音演奏法,外国音乐家演奏起来,就像外国人讲中国话一样容易走调。
我看着他像个小学生一样非常专注地盯着谱子练习,那种神情令我很感动。还有一位是美国犹太裔小提琴家吉尔·沙汉姆,我太太听了他的演奏感叹:“他拉得不像外国人嘛。”这些一流演奏家的身份比琴艺更重要,因为他们证明了这部作品得到全世界的认同。
心态浮躁怎能打动人心
记者:《梁祝》诞生50年来的辉煌背后,其实一直隐藏着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后来的作曲家技艺水平更高,反而写不出这样影响世界的作品来了呢?
陈钢: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和创作者本人的心态有很大关系,有人以为我们写《梁祝》的时候经历过生死诀别的爱情,其实当时我们都是毛头小伙子,哪里有什么恋爱经历?我们写的是心目中的爱情,因而它特别纯粹。而如今人心变得很浮躁,作曲家也不像过去的老一辈,对音乐创作有执著而单纯的信念。内心没有炽热的渴望,怎么能写出好的作品?怎么能指望这样的作品打动人心?
这个问题还和我们当前的艺术教育有很大关系。很多学作曲的学生仅仅停留在创作技巧上,缺乏人文教育,一些琴童得了很多演奏奖,却变成演奏机器,甚至厌烦音乐。我们都说《傅雷家书》是艺术教育的典范,傅雷教了儿子什么?我们现在又是怎么教的?再说技巧,波兰作曲家潘德烈茨基就说过,现在所谓的作曲技术,还停留在国外四五十年前的水平,真是讽刺。
梁祝故事属于全中国
记者:前一段时间,江苏宜兴、浙江宁波、山东济宁等几个城市掀起抢夺“梁祝故里”的热潮,根据各种史料和传说,全国现在已有“七处梁祝墓、三处读书处”。各地竞相申请“梁祝传说”成为该地非物质文化遗产,您对此怎么看?
陈钢:梁祝的故事,我们都知道是一段民间传说,可能也有真实的影子。有一些事让我觉得很好笑,比如某个地方经过专家考证,说梁山伯在那里做过官,还是一个廉洁爱民的清官,可是考古学意义上的梁山伯和艺术形象上的梁山伯完全不是一回事。
老百姓会接受一个当官的梁山伯吗?在他们的印象中,梁山伯就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一个痴情的“呆头鹅”。在我的心目中,“梁祝”的故事属于全中国、全人类,不可能归属于一个地方,硬要把他们打造成地方文化形象代表,我觉得反而是降低了其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