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情人墙 【海上记忆】去外滩谈恋爱 难忘那堵“情人墙”
入夜,华灯初放,镶嵌在外滩建筑群上的灯,跳跃着,灵动着,将一幢幢建筑的轮廓勾勒得流光溢彩,恍若走进了一个如梦如幻的童话世界。外滩建筑群对面,亲水平台高耸,游客如潮,涌动着,流淌着。高大的亲水平台下,有情侣结伴而行,更有准新郎新娘,或西服领带,或一袭婚纱,面对镜头,留下难忘的人生一刻。紧靠亲水平台一侧,长长的防洪堤临江而立,守护着已被诗化的城市夜生活。
我行走在夜幕下的外滩,不知多少回识见过这长长的江堤,印象中,它的存在,已经有些年头了。潮起潮落,江水拍岸,我也不知道多少回聆听过那长堤脚下的哗哗流水声。感谢江堤,是它,用身子骨筑起了一道抗洪防涝的大坝。此刻,海关钟楼上,传来了极富韵律的当当声,一下,二下,在夜空中飘散,余音袅袅,渐渐远去。封存的记忆,瞬时被钟声激活,过往的生活场景,如近镜头般推送到了我的面前。
许多年前,这江堤是用水泥拌和黄沙筑起,大约不及成年男人一半的身高。是的,它无需再“长”得高一些,那样的“身材”,已经足可阻挡江水肆虐、爬上岸来。与江堤相对,就是历史在行走中留下的万国建筑群,100多年过去,它们仍然如浮雕般,屹立着。
上世纪60年代中期,我从上海一所重点中学毕业,分配在北京路上一家单位当艺徒,得单位离外滩不远之便,经常去外滩。对那长长的江堤,竟然有点儿熟视无睹了。但我知道,这江堤,始于外白渡桥南,一路延伸,牢牢地将根基扎在了地下,虽然并不雄伟,看上去也并不壮观,可多少年来,站着,立着,像忠诚于岗哨的卫兵,有了它,黄浦江便温驯多了,尽管脾气如野马似地时有发作,可江堤不倒,气势依然,江水就不致倒灌上岸。
后来,江堤新筑,高及至胸,成了一堵防汛墙,大约是黄浦江水位越来越高的缘故吧。
上世纪70年代初,可供情侣唧唧哝哝的地方几乎没有。家,是个温馨的港湾,可是小小的居住空间岂能容得下男女情侣的“爱之舟”?公园早早地关门了,电影院里放映的是《地道战》《地雷战》之类的战争片,火药味四溅,在这样的场所,更难“此情脉脉谁诉”?无奈之下,那就去充当一回“马路天使”吧。
可是街灯,大睁着警惕的眼睛,没有接吻,没有搂搂抱抱,也没有浪漫,热恋中的男女,在昏昏黄黄的街灯下漫步,风险系数还是很高,大有可能被冠于“小资情调”,甚或“流氓阿飞”的罪名被揪斗,在街灯下谈情说爱,那也是需要有点儿勇气的。
于是,这长长的防汛墙,就被异化成了“情人墙”。不知是谁开了个头,面对滚滚江水,谈起了恋爱。由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又没有什么“不轨之举”,安全悉数很高,保险得很。于是乎,仿效者众,防汛墙成了儿女情长的情人墙,这是一个时代的选择。
从此,每到日暮黄昏,太阳懒懒地下了山,困倦的城市,早早地合上了夜幕。情人墙旁,成双捉对的情侣,趴着、伏着,从外滩公园到金陵东路,全长1500米,江堤旁,挤满了一对对,一双双情侣,虽然,“左邻右舍”的悄悄话,声声入耳,好在,大家都很投入,全然不在乎。
我当时所在单位有位师傅,年已30好几,用现在流行的话说,他是个剩男,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个年龄相仿的女朋友,谈上了恋爱,也因为无处可去,不得不选择外滩,去那里说上一会“悄悄话”。第二天上班,有同事笑称,“昨天我在外滩看见你和女朋友谈恋爱”,他也不回避,含笑不答,算是默认。
这样的状况,一直维系了好长时间。时光之轮,辗转驶入上世纪80年代。其时,改革春风徐来,黄浦江有洪波涌起,上海的城市形象开始提升。外滩在变,情人墙也在变。
到了上世纪90年代,我离开原单位,调往一家杂志社工作。去外滩的机会少了,但“江堤情结”依然如故。后来在采写外滩在综合改造的时候,好多次行走在外滩地区,我眼里的江堤,经过修缮加固后,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变得更加牢固,外形也更加好看了。
但真要说对于情人墙之变的认识,那还是在新世纪后采写外滩地下通道的时候,江堤还是那条江堤,长长的,由北及南,延伸而去,但毗邻黄浦江一侧,建起了高高的亲水平台,人们给了它一个富有时代感的名称:观光台。
我后来听一位参与建设的工匠说,地面用14万块彩色地砖和花岗石铺成,观光台临江有32个半圆形花饰铁栏的观景阳台,64盏庭柱式方灯。观光台上有21个碗形花坛,还有供散客休息的柱形方亭、六角亭。
凭堤眺望,江的对面就是陆家嘴,高耸入云的东方明珠、上海中心将上海推上了新的高度。江水,在深情地流淌,诉说不尽的是一段远去的往事。然而,江堤还在,它不再属于“情人”,已经恢复了抗洪防涝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