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个人意见 【个人意见】《过春天》:一条挣脱陆港矛盾的鲨鱼
在香港上学深圳居住的跨境学童刘子佩,很想要体验一下冷是什么感觉,为此和闺蜜阿Jo定下了去日本看雪的寒假计划,还在游艇上的生日聚会上许愿,“我希望香港落雪”。
“香港是不可能下雪的,要想体会冷的感觉,可以把头塞雪柜里啊”,Jo那个古惑仔男友阿豪挖苦佩佩。他身上纹着一条鲨鱼,Jo姨妈的大宅里养着一条鲨鱼,佩佩送来的手机壳上绘着一条鲨鱼。阿豪自己或许就想成为一条鲨鱼,游得快有利齿,自由在大海里驰骋,谁要是欺负上来就咬过去。
落雪和鲨鱼,是电影《过春天》里的两个漂亮而重要意象,于主角可能很重要、于叙事却无实质帮助的麦格芬。无论是看雪还是游鲨,也都可以视作是佩佩和阿豪从没挂在嘴边的自由梦想,挣脱压抑的家庭或团伙,离开逼仄的楼群和拥挤的地铁,成就一场两小无猜的私奔。
实现自由需要金钱,一国两制的经济体系、iPhone的巨大价差、深港两地的地理关系,以及少女不会被海关怀疑的纯真形象,让“走水”成了年轻人积蓄金钱的快捷手段,继而滋长出天然具备紧张感的青春冒险故事,“过春天”,作为走私者的黑话,也被鲨鱼看雪的成长剧情,加持上了浪漫诗意。
大陆(深圳)这头,有着佩佩那个颇有丰韵姿色的妈妈,却从香港梦到西班牙梦,屡屡在与男人关系中吃亏受苦;香港(上水)那头,有着佩佩刚刚混入的“小偷家族”,在族长花姐的带领下,无血缘关系的年轻人们却更像一个真正的家庭,一起吃饭,一道说笑,偶尔争吵。
佩佩开始了在学校、走水团伙和深圳家中的三点一线生活,偶尔加上另外三点——去闺蜜Jo的姨妈大宅里过周末,到香港父亲勇哥的车场坐坐,与暗生情愫的阿豪到山顶看夜景。生活空间的静与走水过关的洞,形成着影像风格上的鲜明对比。
而偏偏酝酿危机的情节事件总在室内,从上水窝点出现枪支,到华强北电子市场被潮州人团团围住。反而是一场场罗湖海关“过春天“的戏,除第一次通过主客观视角的交替来呈现慌乱外,其余时候,观众和佩佩一样笃信,少女和她夹带的iPhone都肯定能顺利过去。
导演白雪和那些助她圆电影梦的本科同学,以非常高的故事完成度和犀利的影像质感,为本已在一系列负面新闻事件中声名狼藉的母校北京电影学院,挽回了些许声誉。加之之前的《我不是药神》、《狗十三》等作品,向观众证明了,对于拍电影这码事,专业教育和科班出身还是很有必要的。
有着香港父亲和内地母亲的跨境学童刘子佩,当然是一个会有个体身份困惑的少女。却因为全片着重描述成长经历和情感状态,而不易让观众去解读背后的政治含义,导演显然也没有这些企图。于是,《过春天》和以往所有涉及陆港矛盾题材的电影还都不一样,里面呈现出的深港高度一体化,让维系两边故事的再不是从前那条经济和财富鄙视链。
《打蛇》和《恐怖鸡》中的偷渡客、《省港骑兵》系列的大圈帮、《阿灿正传》里的小市民、《甜蜜蜜》的梦想打拼者、《榴莲飘飘》反应的北姑、《黑社会2》呈现的广东公安、《低俗喜剧》挖苦的强国人、《单身男女》追逐的优才……都与时俱进着成了过去式形象。
当然,白雪这部电影处女作,更应该反过来,算是大陆电影中的香港形象。相较香港电影里的大陆形象,可供对比讨论的反向变化脉络例子还太少,能迅速想到的,只有徐峥2015年的《港囧》和郭宝昌1991年的《联手警探》。前者只是把对粤语流行曲的怀旧当个电影“音景”,后者则算是施瓦辛格《红场刑警》的“本地化”,让于荣光和郭秀云这对陆港警察,制造一些有关意识形态差异的笑料。
走水学童只是属于新闻报道中的特例,佩佩们当然不能通过串联上水和华强北的电子市场,就舒缓愈发拒绝理解对方的陆港矛盾。不过,和科索沃米特罗维察、塞浦路斯尼科西亚、曾经的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等等有着意识形态严重对立的边界地带一样,即便两边居民老死不愿往来,做着地下买卖的黑道生意人,始终保持着热切的联络。
《过春天》结尾,取保候审中的佩佩拖着水箱来到海边,将鲨鱼放归大海。还带着老妈来到上水山顶,那个阿豪带她看夜景的地方。“这就是香港啊!”,妈妈感慨,山顶飘起了像头皮雪一样的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