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平老师是哪里人 诗人葛平访谈录
俊力:您好!听说您刚从北京领奖回来,首先祝贺您的组诗《春天日记》获得第七届"乌金奖",从这奖项的名称来看,应该与煤炭系统有关,您给介绍一下这是个什么类型的文学奖。
葛平:是的,10月10日下午,在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颁的奖。谢谢您的祝贺,以及对"乌金奖"的关注。嗨!咱都是老朋友了,就别您啊您的了,太客气了反倒有点不适应。好,我就简单介绍一下"乌金奖",这是一个由中国作家协会与中国煤矿文联联合举办的5年一届的纯文学奖,就从第七届乌金奖诗歌评委来看:叶延滨、李少君、霍俊明,其专业性不言而喻。
颁奖会上中国作协副书记、书记处书记李敬泽代表中国作协在讲话中说:"乌金奖"是中国继"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骏马奖"(少数民族文学奖)"儿童文学奖"之后的第五大奖项,是中国作协唯一与行业或省市联合举办的文学大奖。
李敬泽的讲话更加确立了"乌金奖"的地位。另外,乌金奖参赛者,不仅限于全国煤炭系统的作家,还囊括了业外写煤炭题材的作家。所以,能够获得此奖项,实属不易。
俊力:好!咱就直接你了。山西是煤炭大省,据说获得"乌金奖"的诗人并不多,尤其三度获此殊荣者,在全国煤炭行业女诗人中,你是唯一的是吗?
葛平:是的。所以,要感恩面黑心暖的乌金!感谢历届评委对拙作的认可。这既是鼓励也是鞭策,让我在诗路上始终清醒而踏实地前行。
俊力: 请你谈谈前两次获奖的作品分别是什么?这次获奖的组诗最初发表在哪儿?它是否代表了您对诗歌写作的最新追求?三次获奖有何不同的感受?
葛平:2001年第一次获得第四届"乌金奖"的组诗是《唱给窑坡的信天游》,那是一组民歌风与现代诗混搭的爱情诗,有着浓郁的黄土风情,一出手便受到了业内人士的青睐。首先分别发在《人民文学》《绿风》诗刊,随后又以组诗的形式发《阳光》。
2006年组诗《一个人的列车》再度获得第五届"乌金奖"。这是一组写个人内心情绪的作品,其中的作品先分别刊发于《诗刊》《山西文学》台湾《世界诗叶》,后来是以组诗的形式发《阳光》的。
这次"乌金奖"获奖的组诗《春天日记》是一个比较大的系列,其中一部分《2011,初春日记》首发《山西日报》"黄河"副刊头条,还有一些发在台湾《秋水》诗刊和《绿风》诗刊。其余部分便是这组《春天日记》,发在2011年《阳光》诗歌专号上。
这个春天系列,与前几年偏叙事写实风格的作品不同,她们更加凝练,语言更干净,跳跃感极强。与前几年那种沉重的诗风不同,她们随着春天脚步,缓缓地张开了翅膀,尽管仍隐隐透着感伤,但已经走出了痛楚,在大自然中边疗伤,边开始了自己的慢走,如同我诗中所言"我用了七个半小时去看:花儿们红黄粉白的炸开/ 工蜂们在花蕊间采蜜的欢快/ 麦苗迎着春风把小腰闪了出来/ 露珠被阳光照见了内心的缤纷色彩/ 柳枝对着水面把麻花辫绿绿地编起来/ 小花猫、大黄狗们正在谈情说爱/ 麻麻菜、扫帚帚们鲜嫩地等着采摘/ 麻雀在高处叽叽喳喳喊出了爱!
哦——/ 我终于慢了下来……"我试图以慢节奏来对抗这个浮躁的时代。
三次获奖,期间跨度整整15年,第二次与第三次获奖又相隔了漫长的10年,巧的是,第七届"乌金奖"揭晓日,竟然是我60岁生日那天,这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第一次获奖:激动、兴奋。第二次获奖:心安理得。第三次获奖:荣辱不惊。
俊力:到目前为止,你是晋中诗人唯一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你是哪年加入中国作协的?你写诗开始于什么年代?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让你持之不渝地坚持着对诗歌的热爱?
葛平:我写诗始于上世纪80年代末。200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很多人曾问过我"你是如何坚持写诗的?"其实,写诗对于我来讲是心灵的需要,而非坚持,坚持之说似乎有些无奈甚至痛苦了,而诗歌对我而言,就如同呼吸一样自然,是我选择与这个世界对话的最舒服的方式,所以,我很宠她,甚至对她充满敬畏,绝不会拿她做敲门砖,为自己谋取与文学不相关的利益。
写诗近30年,一直坚持不写"物理时间"的应景诗,也从未写过哪怕一行的马屁诗。
另外,诗歌是瞬间的艺术,有好多生活中无法实现的,完全可以在诗歌里实现,就像演员在剧中可以饰演不同的角色,可以体验不同的人生一样,当你把瞬间感觉或体验,转换成诗歌时,那种愉悦与幸福感,是旁人无法感受的。
当然,写诗与诗意的生活相比,我更看中后者。一个人可以不写诗,但不可以没有诗意,一个没有诗意的人,即使他再有钱和地位,也会是一个无趣的人。然而,有些人成天写"分行",从作品到生活都算不上真正的诗人,有些人即使不写诗,他也是诗人,因为他在诗意地生活。
忘了是谁第一个说的"一个没有诗意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没有诗意的国度是可怕的国度。"所以,我曾经开玩笑说,诗歌是我永生永世的情人!乍听似乎有些矫情,但你细想一下,父母终将离我们而去,爱人也会撒手离去,孩子会长大,会有他们自己的生活,只有诗歌会永远陪伴我,只要我不放弃,她将不离不弃!
如果说西窗是我安置身体的一间屋的话,诗歌便是我承载精神的一间屋,而且是绝对的自己的一间屋!在这间屋里,我尽可以发呆成一截木头,甚至把百合莲子粥熬糊,还可以,边喝着熬糊的粥,边读伍尔夫的《自己的一间屋》……
俊力:这些年你的写作在情感基调和总体风格等方面有哪些转折?这些转折是来自美学上的考虑还是生活阅历的变化?请谈谈你最近对诗歌写作的追求是什么?
葛平:写诗的前10年,风格偏于抒情、唯美、典雅,因为掌握了一些技巧后,在语言上琢磨的多一些,基本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别人会说一看就是出自我之手,那时听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呢。但随着阅读的提升以及生活阅历的变化,视野和审美也随之发生变化。
说到底,一个成熟的诗人,不可能永远满足于原有的诗歌风格或技艺上,一定会通过不断修炼达到提升。而我自己清楚意识到必须要拓宽写作领域,或者说有了追求变化的强烈愿望,是在新世纪初,说不清是什么激发出了潜伏着的底层意识,我的目光一下子投射到了身边小人物的身上,写了搬运工、拾荒者、钉鞋匠、疯女人、下岗工人等一批非常写实的作品,这次转变,不仅是新领域的开拓,还有细节与叙事的介入,这对我来说是有一定风险的,因为这简直颠覆了我以往的诗歌风格。
但即使这次转变不成功,也没关系,多一种写作手段或者开拓一个新的写作领域,总是令人兴奋的。这一次的转变,应该主要还是审美上的转变,主观因素更多些吧。
2003—2006年,丈夫患淋巴癌住院,我的生活发生了突变,从衣食无忧的生活状态,一下跌落到生活的底层,曾经为了巨额的医疗费,我几乎放下了所有的尊严,恨不能将自己卖掉为丈夫治病,我每天内心承受着,死亡终将吞噬亲人的绝望,却还必须装出一副很开朗的样子,为了表面的坚强,我的内心几近崩溃。
所以这几年的生活经历,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我的一些审美习惯,当我在写《癌病房》《肿瘤医院记事》《病房日记》等系列组诗时,我没有更多考虑艺术技巧,那些刻骨铭心的生活,是从内心喷涌而出的。
这时的我,不再是站在旁边张望,我本身就是生活在底层的一分子,这些作品是从自身血肉里长出的,早已打上了自己生命的烙印。应该说这一次的转变更多的是人生经历所致吧。
随着2006年7月8日丈夫的病逝,悲痛之余我又写了组诗《和你说说话》,这组诗2009年获得《阳光》文学奖。而《病房日记》《和你说说话》系列也分别发在《北京文学》《黄河》《阳光》,曾经打动过无数的读者。
但上天似乎仍不放弃对我的考验,2009年12月8日,父亲因患肝癌也离我而去,3年之内,我痛失两位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依然是诗歌安抚了重创下的我,随后写出了近400行的《父亲祭》,分别发在了《诗刊》《绿风》诗刊《诗国》台湾《秋水》等刊物上。
无论是主观上出于美学上的考虑,还是客观上人生阅历变化所致,总之,我的诗歌无论风格还是题材都不再那么单调了,这一点我是很欣慰的。
近两年来,我一直在研究纯口语诗,也尝试着写了一些纯口语诗,尽管我很清楚,这也是在冒险,因为在山西纯口语诗人可谓凤毛麟角,更不被主流诗坛所接受,但这并不影响我的探索,我也只是把纯口语诗作为一种表达手段而已。
其实,口水诗与口语诗是有本质区别的,真正的纯口语诗难度更大。尽管我也很佩服能写出很漂亮、很巧妙的作品的诗人,但我更偏爱直抵人心的作品,更看重独特的发现,认为"写什么"比"怎么写"更加的重要。就我自己而言,更注重诗歌的内在品质,独特的发现才是一个诗人安身立命之本,我也一直在这样努力着。
俊力:你刚出版的诗集《一个人的列车》,这是你的第几部诗集?就书名而言,它给人一种耐得住寂寞、不与众为伍、特立独行的感觉,这在趋众性同质化愈来愈盛的时代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请介绍一下这本诗集的大致情形。
葛平:刚出版的是我的第三本诗集。简直巧了,第三次获得"乌金奖",第三本诗集,没想到3 这个数字竟然成了我今年的幸运数?不管是"三生万物"也好,"事不过三"也罢,总之,我有点喜欢上了3这个数字。呵呵,其实,我是一个对数字极不敏感的人。
说到这部诗集的名字,也是有来历的。10年前,我去北京领取第五届"乌金奖"时,当时任诗歌评委的李小雨老师曾对我说:你就是葛平?你的组诗《一个人的列车》我记住了,多好的题目啊…… 所以,我便用它做了诗集名,也要谢谢小雨老师的在天之灵。
另外,也正如你所言,我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不喜欢从众,并且时时警惕被同质化。所以,我一直与网络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比如,我至今没开过博客、微博、QQ空间,即使微信也是近两年才用,但从来不发朋友圈,尽管被拉进很多群,但很少在群里说话,这并不影响我对诗歌前沿的关注,并让自己的诗歌理念始终保持不落伍。我也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手机从不带进卧室,手机对我来讲,只是一个通讯手段而已。
至今我依然保持纸质书的阅读,那种手感,那种墨香,以及随手写眉批的习惯,已经成为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了。我是一个很执拗的人,属于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主儿。我常常说,我无法做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尽量做到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说到《一个人的列车》的构成,收入其中的作品,跨度近20年,这部诗集与前两部有着明显的不同,基本囊括了我各个时期不同的风格,也有同一时期不同风格的作品,好些文友看过会很吃惊,这完全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啊。这也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记不清是哪位诗人说过的了,大意是,一看就出自同一个诗人之手,是一个诗人成熟的标志,但这是第一个层次;一看不像是出自同一个诗人之手,却又有着同样的气质与气味,那是更高的层次。我不敢说自己的作品已经达到了这个层次,但却一直是我追求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