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浮雅昌 丰子恺人生导师马一浮
1917年7月的一天,丰子恺与恩师李叔同一起到杭州的宝极观巷,拜望当时在国学界颇有声誉的大儒马一浮。马一浮这一年34岁,号湛翁,从小就被称为"神童"。马一浮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精通英、日、德、法、俄及梵文。
当天,李叔同和马一浮就佛学问题作了舒心的畅谈,随侍在侧的丰子恺听着二人的谈话却如堕五里雾中。他当年不到20岁,正在杭州一师读书,虽然当时对二人的谈话不甚了了,但他知道这位一身布衣、身居陋巷的先生学问太深了。
意想不到的是,从马一浮处回来的第二天,李叔同竟让他和另外几位弟子陪同到杭州虎跑的定慧寺正式披剃出家。后来他又单独多次到马一浮住处请教,李叔同当年给丰子恺说:"马先生是生而知之。假定有一个人生出来就会读书,而且每天读两本,读了就会背诵,读到马先生年纪,所读的还不及马先生多。
"基于此,丰子恺与这位饱学之士从来没有中断联系。他在一篇文章中曾这样叙述对马先生的敬仰:"……往日在杭州,我的寓所是他家的近邻。
然而我不常去访,去访时大都选择阴雨的天气,因恐晴天去访,打断他的诗兴或游兴。我每次从马氏门中出来似乎吸了一次新鲜空气,可以延续数天的清醒与健康……"和自己敬重的恩师李叔同一样,他把马一浮也看作是自己崇拜的人生导师。
丰子恺与马一浮在杭州蒋庄
1933年,丰子恺在故乡石门湾建成新居"缘缘堂"后,立即请马一浮题写三个隶书大字,做成匾后,悬挂在厅堂的正中。马一浮在题字后面写了一首偈,其中有这样四句:"能缘所缘本一体,收入鸿蒙如双眦。画师观此悟此生,架屋安名聊寄耳……"意思是告诉丰子恺要把天下的万事万物都看在眼里,认真悟解人生。
1938年日军入侵,丰子恺一家仓皇出逃,暂时在妹妹居住的南深浜落脚。有一天,马一浮来信说正在桐庐的迎薰坊13号避难,问他石门湾近况如何,信中还附长诗一首,题目是"将避兵桐庐,留别杭州诸友",其中有句云:"……妖寇今见侵,天地为改色。
遂令陶唐人,坐饱虎狼食。"看了信和诗,丰子恺便想立即携家人一起投奔马先生。从"缘缘堂"出逃之前,他曾写下"辞缘缘堂"七绝二首,第二首是"江南春尽日西斜,血雨腥风卷落花。
我有馨香携满袖,将求麟凤向天涯。"诗中把马一浮比喻成麒麟和凤凰,蕴追随之意。丰子恺与家人商议后,决计立刻就走。他们先赶到杭州,一路上不断有隆隆的炮声和敌军空袭的警报,赶到桐庐已是晚上10点多钟。丰子恺打算先找一家旅馆安下身来,哪知问了好几家,都被国民党士兵住满了,没有办法只好去迎薰坊13号。马一浮听说丰子恺全家都来了,连忙让他们到家里住下。
在马一浮家住了三天,丰子恺觉得总不是长久之计,通过朋友介绍便在离桐庐20里外的河头上又找到了一处住所。这里有一大片竹林,远处是群山,环境倒也清幽。没过多少日子,马一浮搬到了汤庄,距丰子恺居住的河头上仅有一里许。
与马先生住得又近了,丰子恺心中暗暗欢喜,每隔一天便去访问一次。正值隆冬季节,但远在山中,却是风和日丽,丰子恺到了马先生处便一起煮茶论道。无论谈什么,世间的或出世的,马一浮都有高远的见解。他常常引证古人的话,无论哪本书都能背诵出原文。
一次,马一浮和丰子恺等人面对群山,忽发议论道:"吾人此时坐对山色,观其层峦叠嶂,(看上去)宜若混乱,而(为什么又)相看不厌者,(这是因为)以其自然有序、自然调和,即所谓多样的统一是也。
"说明马一浮对辩证法也颇通晓。还有一次丰子恺约马一浮等人到附近游山,回来的路上他们在一座亭子里小憩,忽然看见墙壁上有人用木炭题的诗:"山上有好水,平地有好花,好花年年有,铜栈何足夸。
"马一浮看了后,说这可能是出自一位农夫或工人之手,但作者胸襟不同一般,值得赞扬。他说诗里的"铜栈"应是"铜钱"之误,最后一句应是"铜钱何足夸"。学生王星贤建议把最后一句改成"到处可为家",马一浮说这样改也很好。丰子恺说,作者在长亭中弄斧,恰被鲁班路过看见加以斧正,这也是一段佳话呀!马一浮听了呵呵笑了起来。
抗战时马一浮应浙江大学聘请做了"特约讲座",后来又向学校推荐了丰子恺。不久,马一浮到四川乐山主办复兴书院,丰子恺全家也到了重庆,此后专程拜访了马一浮并在那里办了画展。解放后马一浮住在杭州的蒋庄,任浙江文史馆馆长,丰子恺更是常去拜望请教。1967年马一浮在文史馆任上仙逝,享年84岁。丰子恺为失去了又一位人生导师而不胜哀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