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同郭采洁 方大同:爱一个人 或许要慷慨
很难去说歌手方大同究竟红不红。2005年出道至今,他始终在华语流行乐坛有自己的位置,收获过不少音乐奖项,但却好像没有一首“爆款”单曲。如果以音乐的传唱度来判断,方大同显然是不红的。若以现在的流行概念来说,方大同是那种在细分领域、垂直市场做得很出色的歌手。
他的粉丝黏度很高,是和他一样对音乐品质追求很高的人。喜欢他的人并不希望他红得发紫,他们通常会将他的作品看作大众流行音乐中的小众音乐,独树一帜但并不边缘。或者可以说,方大同是一个音乐性大于娱乐性的艺人。
2017年6月,第28届台湾金曲奖评选结果中,方大同凭借专辑《JTW西游记》获得最佳国语男歌手奖。在此之前,他曾5年入围,都空手而归。2009年带来《橙月》的方大同人气已经能够跻身一线,但输给了周杰伦的《魔杰座》;2014年方大同推出最具实验性的一张专辑《危险世界》,结果还是在隔年的金曲奖评选上输给了陈奕迅。
媒体在说到他时,口吻几乎都是“我们欠大同一座金曲奖”“无冕之王方大同”之类的,大家也并非抱着一种同情心,而是真的喜爱和认可。
在他的音乐中,情歌并不占据绝对的主导位置,但他的情歌总是很耐听,不歇斯底里,也不痛彻心扉。唱他的歌没有大高音,却还是难唱,“大同式”R&B的转音和气息很难学得来。他是那种能把什么歌都唱出自己味道的歌手。他唱情歌,总是娓娓道来,借着一杯咖啡的温热,说一个简单有回味的故事。
方大同1983年出生在美国夏威夷,6岁随父母移居上海,14岁时又全家移居香港。每个地域的文化都在他现在的样子中有所折射。
青春期的方大同,接触过中国古典传统文化,学过武术,又对当时流行的R&B音乐逐渐产生兴趣。那时他常听Boyz Ⅱ Men和Babyface这些创作人的音乐,加上从小就很崇拜全才型音乐人史提夫·旺达(Stevie Wonder),他开始憧憬做一个音乐创作人。
1974年1月28日,史提夫·旺达在伦敦彩虹剧场表演。旺达是方大同最欣赏的全才型音乐人之一
刚出道时,唱片公司对方大同的宣传策略是“听其声而不见其人”。在起初的一段时间,香港乐迷是通过电台认识方大同的声音的,很少有人能把人与声音对上。因为曲风以R&B为主,方大同很快就收获了“香港周杰伦”“小陶喆”的绰号。
2005年,周杰伦已经是登上过《时代》周刊封面又拍了电影《头文字D》的头号巨星,早年人们对他音乐的质疑也已被打消干净。陶喆的资历更深厚一些,专辑《黑色柳丁》之后,虽然创作力减弱,但他仍是乐坛公认的“R&B教父”。
方大同出道的时候,华语乐坛正在褪去昔日的荣光,但还算是赶上了千禧年流行音乐黄金期的尾巴,但真的只是“尾巴”了。数字音乐的普及、原创音乐的萎靡都增添了人们对乐坛未来的焦虑,尤其是香港乐坛。方大同的出现承载了很多人的期许,人们希望他的新音乐可以化解一些流行音乐上的时代焦虑。
跟方大同聊情歌,他依旧很强调文化差异下情感表达方式的不同。他说自己做音乐像煮饭,把作料和食材一起放进锅中慢炖,让它们从一开始就相互融合、入味,而不是最后再加点什么提个鲜。“你把自己觉得好吃的、可搭配的东西放在一起,然后通过经验,慢慢做一道或者几道菜,你觉得能够让人吃得开心的菜,这个和写歌是很像的。”因此,他的创作多是自然而然生发出来的。
在首张专辑《Soul Boy》和第二张专辑《爱爱爱》中,最火的两首歌都是情歌——《春风吹》和同名主打歌曲《爱爱爱》。在接受本刊的专访时,方大同认为东西方情歌最表面的差异当然是歌词。“中文歌词的内敛和诗意,是西方歌词中少有的——我说的是流行音乐,他们的表达更直白。
”这两首作品由方大同自己作曲,但词都不是他写的,而是香港作词人周耀辉写的,两首词里都有一些中国风的元素。大概是那时候方大同的中文还不太过硬,写词不多。
从那时开始,方大同情歌的基调就是轻快、温暖的,即使唱失恋,也很难听到绝望无助的情绪。22岁的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瘦瘦的,话不多,有些害羞,是当时最受欢迎的文艺青年的样子,很快就收获了一众粉丝。那会儿接受采访时,他都挺害羞,但很有礼貌。在迷乱的娱乐圈,他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令人无法看清。他吃素,不抽烟不喝酒,自律得有些不近人情。
“有一天翻开辞海找不到爱/花不开树不摆还是更畅快/爱还是会期待/还是觉得孤单太失败/我爱故我在。”歌词干净,旋律清新,代表着那时的方大同,也是追捧他的歌迷信奉的爱情观,有一见钟情的羞涩与雀跃,面对爱情时,即使害怕也充满勇气,大概是20岁爱情独有的自信和无畏。但这种风格并没有一直延续下去,他在不断蜕变,他的歌迷也在跟着他的蜕变而成长。
我问方大同,在他的成长中,哪首情歌对他有最深的触动?他毫不犹豫地又搬出了一直以来的偶像史提夫·旺达。旺达是美国黑人歌手,盲人。1963年,13岁的旺达就以一曲《Fingertips》夺取单曲排行冠军三周,震动了整个乐坛。
由于方爸爸曾经是个鼓手,家里的音乐氛围很浓,方大同从小就浸染在音乐中。儿时在父亲收藏的唱片中接触到很多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黑人音乐,包括史提夫·旺达、马文·盖伊(Marvin Gaye)、史摩基·罗宾逊(Smokey Robinson)、小理查德(Little Richard)、恰克·贝瑞(Chuck Berry)等,早期接触的这些音乐奠定了他对复古摇滚、蓝调、灵魂音乐的偏好。
方大同挑出旺达的作品《Lately》,是收录在1980年专辑《比七月更热》(Hotter than July)里的一首抒情歌。大概到了十几岁,大同开始琢磨《Lately》这首歌的歌词。它讲了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为心仪之人倾倒,在意她的每个细节,用的香水或是去的地方,但一切只是一厢情愿,最终只剩下哭泣和再见。
旺达的演绎带着荡气回肠的动容,对方大同来说,这个旋律就是情歌经典。“他们的音乐更强调音乐性,就是音乐最本质的东西”,无论结构的编排还是细节的处理,所有起承转合都是教科书般的。后来在综艺节目和演唱会上,他也翻唱过这首歌,他的处理更内敛,是他一贯浅吟低唱式的倾诉。
2009年,方大同推出翻唱自选集《可啦思刻Timeless》,其中收录了两首华语经典情歌——王菲的《红豆》和张惠妹的《记得》。他擅长编曲和创作,这两点更超过演唱本身。他的编曲通常层次很丰富,又精致,《红豆》和《记得》都被他改得更克制、更暖心。
方大同说自己很少创作太多悲伤的情歌。“乐坛里已经有那么多令人流泪的情歌,我就不想再去增加了,所以我的歌大多数是比较积极的。”
在最新的专辑《JTW西游记》里,方大同写了一首《放不过自己》。这首歌一开始的编曲是以钢琴为主轴创作的,后来为了营造出有浓厚电影感的音乐气氛,改为弦乐做编曲主轴。歌词很简单,都是直白的字眼,连在一起,却是一锅浓浓的“鸡汤”。
他自己这样描述这首歌的叙述逻辑:“失恋的人坐在窗口发呆,细数伤害——‘明明是他犯错/怎么是你难过/他却好好生活!’继而一瓢冷水泼来,别老觉得伤害都是别人带来的,其实只是自己如此纠结,不肯放过自己,结果只能是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在生活的断层里——‘过往不过去,未来来不及。
’然而,一味地缅怀,生活还怎么继续呢?然后一针见血地指出所谓伤害的症结所在——‘生活在/自我执着作怪/谈情但不说爱/才是问题所在/在一起/要两人同意/但分离/只要一份狠心的勇气。
’告诉你,与其在那些疗伤鸦片歌中越伤越过瘾,自怨自艾,不如狠下心来场大手术,彻底断了病根,放开别人,也是放过自己,给自己下一个机会,最终把‘昨天的辛苦写成明天的幸福’。”
这首歌的填词人C君,是方大同多年的创作伙伴。但大同总是邀请C君合作填写快歌,一直希望能合作一首抒情慢歌的C君,笑说在多年的等待之后终于有了这次机会。方大同希望这首歌能够帮助感情中挣扎迷失的人,走出漩涡,放过自己。失恋的痛苦很大程度上是自己带给自己的,而往往只有迷局之外的人才能看清,当其他情歌给失恋者一个宣泄的出口时,方大同的音乐提供的是一个慰藉,他想写出那种“安慰与被安慰的感觉”。
另一首《特别的人》更朗朗上口,收录在2014年的专辑《危险世界》里,也是很能代表方大同爱情观的一首歌。歌词同样很简单,没有细节,没有情节,有点像是一首爱情的宣言。他写道:“爱一个人,或许要慷慨/若只想被爱/最后没有了对白。”
在近几年的作品中,方大同自己填词的比例增多了。但与时下流行的音乐作品相比,他的词仍透着一种稚拙的朴实感,其中有中文水平的局限性,但更在于他自身就是一个“杂质”很少的人。与方大同交谈,会有一种透明的亲近感。并不是他无话不说,滔滔不绝,而是他会将更真实的一面呈现出来。他有明确的界限与分寸,在这之外,是一个真诚的状态。
面对感情,他也将真诚放在首位,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他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写出这些朴实的情歌了。“我想歌名的时候,觉得这个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蛮贴切的用词。”方大同说,“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每个人都会等到那个特别的人。”
从《Soul Boy》到《JTW西游记》,方大同的音乐风格发生了不小的转变。早期的R&B曲风轻快灵动,晴朗而明亮,还有些青涩。对于每一个情窦初开的人来说,那时方大同的情歌都是表白样本。“有的爱幽默俏皮得正开始在萌芽,有的爱真挚深远、刻骨铭心,有的爱浪漫奇幻、拥有无限想象空间,有的爱正在某处守候、远远祝你幸福。”这种风格到2008年的《橙月》时达到最好的状态。
在这之后,从专辑《15》开始,方大同开始做更多实验性的尝试,可以明显感觉到作品层次更加丰富且清晰,乐器音色在搭配选择上细致考究,录音混音也更国际化了,“大同式”的风格开始变得难以复制。
2016年,方大同成立了自己的厂牌“赋音乐”。他不再需要将自己“包装”成某种形象,可以顺着自己的喜欢判断去玩音乐了。
“我的情歌里不只有爱情,男女情歌的这种模式,其实里面也会有一些社会性的思考,或者可以说是大爱吧。比如我写《忘了美丽》,这是《未来》专辑里比较冷门的歌,好几年前,我无意中看到朋友的女朋友有外遇,我想要劝告她,又希望他们不要失去对爱情的信任,我们还是要珍重感情,所以就写了这首歌。但这首歌我也讲的是社会,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怀疑和信任。”
在方大同的作品里,爱情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个母题,只是诸多人生感悟中的一个部分,他也写反战、友情、亲情、自我认知、社会问题,还有新单曲中的童年追梦。不论是哪首都渗透着他的灵魂和信仰,基本上所有的歌都概括在“大同世界”这个思想里。
方大同说:“千万不要低估了音乐的影响力。尤其是我们现在做音乐,更能感受到音乐的效力。”他希望自己的情歌不只是“陪伴着你度过”,而是有“正面推动力”的影响。他也不认为一首情歌可以打遍天下,影响到所有人。“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生活阶段,对感情的认知都不同,对情歌的需要当然也不同。可能在这一个人生阶段对某一首歌完全没感觉,过几年反而又会去反复听那首歌,刚好在那个时候,这首歌与他的生活产生了一个连接。”
在专辑《爱爱爱》里,另一首冷门歌曲《Goodbye Melody Rose》是方大同早年根据一个真实故事写的。他从朋友口中得知另一个朋友因为压力太大而轻生,虽然不太认识这位离去的友人,但那时的他仍很受触动,感慨生命的无常。后来他创作了这首歌,歌词中写道:“我的蔷薇,我会陪你等到雨水/多留一会儿,给命运一个机会/就算不相信完美/请相信总会有人为了你掉眼泪。”
过了三四年,他收到一封歌迷的来信,信中提到这首歌,在一段非常不开心的时间里让他重新思考,走出困境。“以前我们做音乐,说音乐如何影响人,如何改变人,都很抽象。但直到我看到那封信,知道这个实实在在的故事,我才更加确信音乐的力量是足以影响一个人的,而且这种影响远远超乎你的想象和你的期待。”
站在金曲奖领奖台上发表获奖感言时,方大同从口袋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小纸条,他准备了不止一张,找了一下才翻出对的那一张。念纸条致谢的方大同还是很腼腆,像刚出道时那样。“音乐给了我很多,所以我希望还给音乐一些什么。”致谢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采访的最后,我让方大同挑出几个词形容一下自己的爱情观,他的答案是“缘分、真诚、耐心、沟通、成长”。从2005年出道至今,方大同的歌迷多是“85后”到“95后”的年轻人,他在乐坛成长的这十多年,也是这群歌迷在爱情上逐渐成熟的十多年。虽然这一代人的自我意识更加强烈,但面对爱情,仍有传统的一面,渴望专注、投入,渴望爱情的温度感。方大同的情歌是一个温暖的陪伴,陪伴着我们从20岁到3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