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小云被折磨 “四大名旦”之一尚小云:动乱中陪斗1次赚3分钱
核心提示:尚小云一家人被扫地出门,挤在一间小屋,每月只有三十六元生活费,三支碗六根筷子是他们的全部家当。陕西省领导被批斗,总要拉上他去陪斗,每次批斗会后造反派给他三分钱,爱吃甜食的尚小云用一分钱买咸菜,两分钱换白糖兑开水喝。在现世的折磨中,尚小云的身体越来越差,他把对未来的希望放在周恩来身上。
(凤凰卫视《我的中国心》节目“尚小云的京剧人生”文字实录)
曾子墨:京剧四大名旦中,尚小云是唯一一位与中国京剧鼎盛时期相始终的大师,是京剧中后期历史的见证人和参与者,他十岁入北京三乐科学班出席武生、后改青衣,刀马旦,1914年出科后,在北京童伶竞选大会上,博得“童伶大王”的美誉,他功底深厚,嗓音宽亮,唱腔以刚劲著称,世称“尚派”让我们一起走近尚小云的京剧人生。
解说:故府君小云公20世纪初年生于北京,六岁从艺七岁坐科,十四岁应选“童伶大王”名动京华,嗣后十余年敏思苦练、精勤求艺,终成一代宗师。于30年代,名列京剧“四大名旦”之一,这是尚小云三子尚长荣关于父亲的记述。
科班生活往往被称为“七年大狱”。数十年后,尚小云回忆他的科班生活时,只用了一句话,“我接受了生活的挑战”。
尚慧敏:我小时候经常给他捶后背,捏膀子什么,完了我就问他因为我爷爷后背好多疤,我说爷爷,我说你的后背怎么这么多疤呢,我爷爷就说,唉,都是小时候学戏挨打打的,留下的,后来我也问过,我说爷爷,我说那你们小时候学戏有没有不挨打的?爷爷叹了一口气,唉,那得多聪明的孩子啊。
尚长荣:我父亲有一位老师姓唐,这个老师曾经被人称呼叫“唐扒皮”。我父亲大概在学《王宝钏》全剧,在学是《彩楼配》吧,一直唱不好,嘴里不对不单挨打,有一次拿戒方戳了一下肚子,戳破了,因为都很瘦,一下戳破了,当时我父亲昏过去了,不得不送到医院,一直在他的身上有一块伤疤。
解说:此后尚小云落下打嗝的毛病,但他并不记恨这位老师,据说这位老师后来不能教戏,生活很苦难去世的时候还是尚小云去为他发丧,办理后事,尚小云对儿子说受老师滴水之恩,学生也当涌泉相报。
这是1910年尚小云改学旦角后,和同学董桂生和演《桑园会》时的照片,他饰演罗敷,清末名旦孙怡云当时正执教于三乐科班,他看上了面貌俊秀嗓音清朗的尚小云。
贯勇:有一位老先生叫孙怡云,就和三乐科班的班主说,把这孩子放到我这吧,我先教他一两出旦角戏咱们试试看,没想到教一两出旦角戏以后,看到他“旦”的才华和素质就显示出来了。
解说:在此后的学艺生涯中,尚小云求教于多位名家,但真正磕头行拜师礼的只有孙怡云一位,1944年孙怡云病逝,尚小云身重孝,亲率弟子前往孙宅吊唁。
14岁那年经人举荐,年近七旬的老前辈孙菊仙,同意尚小云与自己合演《三娘教子》这是一场震灾演出,一老一小年龄相差近六十岁,配合默契,尚小云也因此成为京剧爱好者津津乐道的人物,第二年初,北京《国华报》举办的菊选,尚小云以18万余票得领“博士”,并被称为“第一童伶”,这与孙菊仙的提携有很大关系。
1916年8月,尚小云出科,搭班演戏,声誉日隆,他把所有的激情都投入到戏曲之中,他说,演员在舞台上要对观众负责。对艺术负责,不使观众失望。他给学生讲过早年的一个故事。
孙明珠:我师父有一种痛风的病,就是待着好好的,也许今天好好的,睡一觉起来第二天脚肿了,下不了地,疼得呀,就跟针扎的一样那么疼,后来贴出去了海报了那怎么办,票也卖出去了,那天卖的还很好,师傅跟师娘说,来,把剪刀给我,他的脚一肿这个地方很痛。
他就在这个地方挖个洞,后头剪开剪开了,剪开以后绑两个带子这都是师娘后来说,你师父下地走一步咬一下牙。就疼到这份上,非常痛。她说就那么样子把一出《十三妹》只要一上台一从这个上场门一上去,观众根本没有一个看出来我师父那天是脚带着病演出的,没有一个看得出来的。
马蓝鱼:有一天坐那聊天,他演完戏晚上他要落汗嘛,聊天休息时候,我就说先生想请你来陕西你来不来。可以呀,我来,我来,我说真的,想请你到陕西来,别在北京了,他说可以,你告诉他们,我想来。
解说:1959年2月,尚小云举家迁居西安。西安火车站上,陕西省西安市主要领导,文艺界代表等数百人在站台等候,在西安,尚小云被增选为省政协常委。他最主要的工作是担任陕西省戏曲学校的艺术总指导。他几乎天天和孩子们在一起,指导排练,孙女尚慧敏也跟着到了西安。
尚慧敏:在那一时期,我爷爷就一早上起来,5点钟就起床,去看学生的被子都盖好了没有,晚上吃完饭学生都到我们家去,我爷爷的待礼是什么呢,切的就是咱们现在的那个白萝卜,切成一片一片白萝卜,学生们站一圈爷爷坐在那然后呢把这些萝卜分给学生吃,然后给学生们讲故事。
孙明珠:师傅拿他年轻时候的衣服,剧装拿回来让师娘给我改,师娘还有个缝纫机,有时候可以匝,有的地方是不能匝的,要拿手钎的。有时候晚上开着灯师娘还在钎,赶服装。
解说:不仅仅在陕西尚小云还在云南、山东、贵州收了许多徒弟,同时在各地讲学,在西安是他的家。马蓝鱼、孙明珠等在西安的学生,有幸得到他系统的指导。
马蓝鱼:他说你还可以演一个《绿衣女侠》他演过,他就把这个剧本找来给我,我说什么时候演出老师您来看看。他说好啊,没问题,结果那天我要演出的头一晚上的时候,我们在后台还没化妆呢。结果他们说快快快过来过来,尚先生来了。我赶快跑到剧场出来,在台子底下师傅拿了一个包,他说这个是我过去演《绿衣女侠》时候穿的衣服。
解说:虽然对于马蓝鱼来说这件衣服又肥又大。根本没法穿,但这其中的恩情让她感动不已。这件衣服她一直珍藏着。直到动乱时期被抄家抄走。时代变换,此时教学生不能再动手打人了,尚小云的大脾气仍然让孩子们害怕,这种在艺术上的严苛,他在任何时候都不曾放弃。
尚慧敏:有一次在西安的民族剧院演出回来,就因为其中有几个人在这个演出中间翻的是个软抢背,不是硬抢背,结果我爷爷就不高兴了,就这一次的话,让他们每一个人给我翻抢背,每一个人要给我走20个,就一个一个地在翻。翻的不过关,稍微差一点,再重新,还得给我加20。我要让你们记住我们是为观众演戏的,我们要拿真玩意给人家看,这是我们演戏的根本。
孙明珠:他说你们这都是托了毛主席的福,托了共产党的福,还有你们陕西当地的领导对你们的支持,才到北京去请的我,有时候老爷子真的是很伤心的,说你们不好好学你们对得起谁啊,真是苦口婆心的在跟我们上课。
解说:1961年,在陕西省文化局的争取下,国家财政拨款一百万元。为尚小云拍摄艺术纪录片,在《梅兰芳的舞台艺术》和《程砚秋的舞台艺术》之后这部纪录片命名为《尚小云的舞台艺术》。
尚慧敏:爷爷非常高兴,而且我爷爷只要是国家给他一点什么,稍微有一点待遇他都非常,就像孩子一样,就高兴地不知道自己怎么样的话来表示了。
尚长荣:老头拍电影没发过一次脾气,那么折腾,从来没发一次脾气,而且不过晚上12点,那个时候所有的剧组五毛钱的夜餐费就领不着。只要是11点半收了,五毛钱没有,五毛钱半斤粮票没有,老头就问几点了,十点了,就说还有一个镜头。别着急他磨喼,他拖时间。这一个镜头拍完了,二十点十分,好,大家完事了,这十分钟就能给大家都能争取五毛钱五两粮票。
解说:这部纪录片记录下尚小云和三个儿子能同台演出,这让他倍感欣慰,更重要的是这让尚小云感到受到重视和尊重,家人回忆每当国家给予他任何一点荣誉,身在西安的尚小云都激动得像个孩子。
尚慧敏:1960年,不是我们国家不是有一个群英会吗,我一看哎呦,还有我爷爷的名字呢,我就跑回家去了,到家以后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爷爷了,我说爷爷,说北京的群英会还有您呢。
我爷爷说是吗,哎呀,高兴得我奶奶我爷爷,我们一家子全出动了,都去看去了我爷爷一看,哎呀,真的有我的名字啊,高兴得那心里面就好像心花怒放似的。一边走一边高兴地连哼哼带唧唧的,完了就自己情不自禁地就像个孩子一样。就往台阶上蹦呀蹦呀。就蹦上去了,那时候他都60多岁了,你知道吧60多岁了,蹬蹬蹬蹬就蹦上去了,哎呦,没想到一蹦地话就把脚就给崴了一下。
解说:在学生们的回忆中,这位老师也积极地向党靠拢。但最终他没有成为党员。
孙明珠:就是写入党申请书,后来我就说老师你写了多少啊,这也问,这你也问,我一看老爷写入党申请书,我说您要求进步,他说是啊是啊,要要求进步。没有过多的太多的话。
马蓝鱼:我说老师您有没有想入党啊,他说有啊,我都写了,我写申请了,你知道吗?我写了,他这个人就在这些问题上挺纯真的,我觉得有些共产党人可能对他的看法不大好,就觉得你旧社会过来你还想入党,他呢,他说,我想入啊,想啊,我都写了,申请写了。
解说:1963年《尚小云的舞台艺术》全国公演,三年以后被打入冷宫,四大名旦中程砚秋、梅兰芳、荀慧生相继离世,尚小云却经历了整个wg。
孙明珠:练功场就是面冲着坟地,我呢背冲坟地,冲着墙喊,那声音回音小,不要影响别人,我就听见耳朵就静的没人嘛,听见嘎吱嘎吱,就是地下有一点雪珠那个走到路上,不是嘎吱嘎吱,还有推,吱,推的那架子车。我还是在那儿喊嗓子,他走到我身后突然停下。
少喊“咿”多喊“啊”说完没停就走了,腾一愣,这声音师傅的声音,我一回头老爷子我就看得很清楚,棉袄这么裹着,就咱陕西人穿棉袄裹着,当中系了一个过去大概是旧围脖。是什么围脖,长的,一勒,底下那双胶鞋全是補的補丁,就烂了,補的補丁。
穿了一条棉裤,这儿,这儿,屁股这个地方都破了,全是师娘给补的。老爷子推着车往前走,头都不回的,风吹的。头发白了,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这小风吹着,就乱头发,头发吹的,哎呀,我心里头,这事很难过。
马蓝鱼:他说跟我说一件事,他说你看,大哥长荣不错,我的生活费让人都扣了,大哥每个月给我一百块钱,在那个时候一百块钱真不容易。知道吗,还说谁呀,谁每次隔几天抽着空就从门缝里边给他,他跟我说那个动作就是。就给我扔个馒头进来。
解说:尚小云一家人被扫地出门,挤在一间小屋,每月只有三十六元生活费,三支碗六根筷子是他们的全部家当。陕西省领导被批斗,总要拉上他去陪斗,每此批斗会后造反派给他三分钱,爱吃甜食的尚小云用一分钱买咸菜,两分钱换白糖兑开水喝。
马蓝鱼:那天他还有几个朋友。也就是属于不公开的秘密的,在他家摆了一桌饭,一见到我抱住我就哭,我也哭了,他也哭了,他说我们总算又见面了,他说你还好吧,我说我好不好老师你好不好啊,他说可以可以。我还挺过来了,我说你真不容易,能这样坚强的挺过来,那可真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想痰盂都给他扣头上了,那次我听人说,我也觉得确实,老先生那还是意志很坚强的。
贯勇:尚小云台上什么样,台下也是什么样,绝没有失去锐气的时候。所以他和我们弟子们在一起,总是那种爽朗、昂扬,总是那种感染着你。没有看到他的悲,没有看到他的忧伤。这一面,几乎是属于在人前不太容易见到的。
解说:动乱后期、尚小云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古稀之前的尚小云仍然盼望登台演出。
孙明珠:明珠,你听听老师的嗓子,还嗓子呢,我说哎,他就试下底音,我说还行,挺好,您嗓子挺好,没事自己老活动活动,我再给你唱一段。邓老师解放了,没事了,我还要唱《红灯记》呢,我当时愣那儿了,我想笑不又不敢笑,说老的您可以贴片子。《红灯记》你怎么贴片子,不,我买头套。
尚慧敏:一进公园的话就先踢腿,一直把这个腿踢到他要想到的目的地,然后就跑圆场。就自己非常要强,老头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他就说过这个话,等我解放了我第一出戏我就唱李铁梅。
解说:在现世的折磨中,尚小云的身体越来越差,他把对未来的希望放在周恩来身上。
尚长荣:最崇拜周恩来,周总理逝世的时候,我父亲好几天就跟中了病似的,因为他那时候他还没有平反,虽然有了自由还没有平反跟中了病似的。然么我们的邓公几上几下,出来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邓公又受磨难了,心里不痛快。
曾子墨:1976年1月8日周总理逝世,尚小云悲痛欲绝,与护理他的亲人一起设灵堂悼念。不久,尚小云眼疾白内障与肾疾日趋严重,声称“生为西安人,死为西安鬼”,再三请求回西安,三个月以后这位京剧大师与世长辞,子女们希望在殡仪馆为父亲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再火化,没有被批准。1980年尚小云被平反,骨灰移入八宝山革命公墓,1000多人参加了追悼会,邓小平、彭真等党和国家领导人送了花圈。
解说:1959年刚到山西不久的尚小云,把自己珍藏了大半被子的字画、玉器共六十六件,无条件捐献给了陕西省博物馆——宋元画作、八大山人条幅、石涛册页、唐寅荷花、徐渭鹅图,还有倪元璐,董其昌、金圣叹、海瑞、史可法、杨继盛,戚继光,郑板桥,金农,黄慎以及齐白石的作品。上世纪八十年代,尚小云夫人王蕊芳说,尚小云他可真顾前不顾后呀,把私产处理得干干净净,连一条后路都没留。到后来自己无容身之处,满目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