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中人摘抄 套中人的笔记(11)
十九世纪八十至九十年代是俄国最动荡也是最黑暗的时代,国内形形色色的理论、宣传、说教层出不穷。沙皇统治者曾叫嚷要把整个俄国冻结起来。契诃夫是一位严肃、正直的作家,面对这种丑恶的现实,他开始深切地感受到,一个作家如果没有明确的世界观和信念,不仅将一事无成,而且是“一种可怕的事”,随着作家声誉的日益增长,他的艺术责任感也越来越重了,他明确指出:“文学家不是糖果贩子,不是化装专家,不是给人消愁解闷的,他是一个负有责任的人,受责任感和良心的约束。
”
他通过一位画家的口说:“据我看来,医疗站、学校、图书馆、药房在现今的条件下都只能为奴役服务。人民被一条巨大的锁链锁着。您不去砍断这条锁链,反而去增加新锁链的环节。”作者在如何建设新生活方面,也许未能提出正确的方案,但是号召“砍断锁链”,砸烂旧世界这第一步的行动却无疑是正确的。
在这些亲密的、为她所爱,然而又渺小的人的身边生活,是多么庸俗、平凡、呆板,多么愚蠢、无聊和懒散啊!
从连衣裙的所有皱边里、线缝里、各个角落里掉下来许多东西,落在长沙发上。那是他的处方,他的名片、照片……
托波尔科夫想起了他中学时代的“理想”和大学时代的幻想,于是眼前的这些蒙着贵重丝绒的圈椅和长沙发,铺满地毯的地板,烛架和价值三百卢布的时钟,对他来说,统统都成了一摊可怕的黏糊的烂污泥了!
很可惜,城里人都把自己的生命精力,把自己的心灵和智慧浪费在玩牌和搬弄是非上面,而不愿把时间用在有趣的谈话和读书上,不愿享受智慧提供的快乐。可惜极了。只有智慧才是有意义的、了不起的,其他的一切都微不足道,低级。
奥丽加·伊万诺夫娜回想起她跟他在一起的整个一生,从开始到结束的全部细节,才忽然明白,他真是一个不平凡的人,少有的人,拿他跟她认识的所有的人相比,真算是一个伟大的人。她想起她已故的父亲,以及所有跟他共过事的医生是怎样看待他的,她这才明白,他们都认为他是一个未来的名人。
不过,请允许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君子对君子,而不是以父辈的身份跟您谈一谈。请您告诉我,您为什么那么早就想结婚?只有乡下人才会那么早结婚,那显然是鄙俗,不过您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那么年轻就要给自己戴上镣铐呢?还有什么乐趣呢?
我的上帝啊,我这是在哪儿呀?!我被庸俗,庸俗包围了。无聊而渺小的人们,一坛坛的牛奶,一缸缸的酸奶油,蟑螂,愚蠢的女人……再没有比庸俗更可怕、更令人感到屈辱、更使人苦恼的了。得从这里逃出去,今天就逃,否则我就要疯了!
想起从前在乡下父亲的家里,常有一只鸟无意中从院子里飞进屋里来,疯狂地撞击着玻璃,撞翻各种物品。现在这个女人也是这样,从一个完全陌生的圈子里撞进他的生活中来,给他的生活造成真正的毁灭。他一生中最好的年华是在地狱中度过的,幸福的希望已被粉碎,受到嘲笑,并失去了健康。他的房间里尽是些庸俗的、妓女式的摆设。
他们的处境的全部灾祸就在于,他们无暇考虑自己的灵魂,无暇想起他们的形象和样式。饥饿、寒冷、牲畜般的恐惧、沉重的劳动,雪崩似的把他们通向精神活动的道路全都堵死了,而精神活动却正是人与牲畜的区别所在,是唯一使人值得生活的东西。
我们住在城里,又闷气又拥挤;我们写一些无用的文章、玩纸牌——这岂不也是套子吗?我们在懒汉、爱打官司的人和愚昧的浪荡女人中度过一生,自己说也听别人说各种废话——这岂不也是套子吗?
据我看来,医疗站、学校、图书馆、药房在现今的条件下都只能为奴役服务。人民被一条巨大的锁链锁着,您不去砍断这条锁链,反而去增加新锁链的环节。这就是我的信念。
而且我们极力地把我们的需求的数量减少到最低限度。
您该明白,比方您、您的母亲、您的祖母什么事都不做,这就是说别人在为你们工作,你们在吞噬别人的生命。难道这样干净吗,不肮脏吗?
她清楚地意识到,她的生活已经像萨沙所要求的那样改变过来了,她在这里是孤独的,陌生的,无人需要的,她也不需要这里的一切,她与过去的一切已一刀两断,就像一切都烧掉了,消失了,连灰烬也被风吹走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