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家鑫案简介 湖北版"药家鑫案":9岁女童车祸后被杀抛尸荒山
在陶家湾村3米宽的村道旁,9岁的陶秀丽,最终没能避开一辆白色的马自达小轿车。尽管在经历奶奶去年的一场车祸后,她已经尽可能远离公路。
11月25日,陶秀丽站在村道旁等弟弟。奶奶奖励给她们1块钱,弟弟拿钱跑到几十米外的小卖店买最爱吃的干脆面。这样的下午,对姐弟俩来讲,最开心不过。
弟弟从小卖店跑回时,看到陶秀丽上了那辆白色的马自达轿车。此后,没有人知道载着陶秀丽的车最终去了哪里。
11月28号晚上8点多,失踪3天后,陶秀丽的尸体抬回湖北省黄梅县杉木镇陶家湾。她躺在担架上,盖一张橘红色绸被面,赤着的双脚露在外面,头发剃光,满脸血迹。
湖北警方通报,11月25日中午1点,犯罪嫌疑人何某开一辆武汉牌照的马自达经过事发路段时将女孩撞倒,由于害怕承担交通肇事责任,他将女孩抱上车、拖到偏僻处杀害。
11月27日中午,何春(音)前往黄梅县公安局自首,随后带警察在偏僻的山上找到陶秀丽的尸体。知情者称,找到陶秀丽的尸体时,她一丝不挂。
陶秀丽旧照(受访者供图)
车主叫何春,89年生,家中有一个9岁的儿子,妻子刚刚怀上二胎——3个月。他是何家小儿子,瘦高、英俊,性格内向。这似乎源于童年时常发作的癫痫病:只要事情稍不顺心,他就会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他曾在饭桌上与哥哥妹妹争抢,受到父亲的呵斥。随后他从凳子上摔下来,不省人事。父母带他看过医生,病情却总不见好。对子女一贯严格的何父不再呵斥他,甚至不敢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同龄的孩子见他也绕着走。
成年之后,癫痫几乎未再犯,但少言寡语的性情留了下来,逢年过节回家探亲,何春总远远地站着,从不插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最近,他有了新的困扰,因赌博欠下妻子娘家一万多块钱,他正开车从武汉一路回来,想找父亲借钱——尽管直到此时,父母还没有接到他的任何通知。
出武汉、过黄梅,再有8公里就是他家所在的三渠村。他即将拐下公路,穿过陶家湾村的牌坊,开上那条不到3米宽的狭窄村道。没人知道为什么。
陶家湾的牌坊紧邻着一家小卖店,店里的木架陈旧得要掉渣,稀稀拉拉摆着几样商品。一个4岁男孩买了两包干脆面,兴奋地往回跑。
几十米外,小男孩的姐姐——陶家湾村的陶秀丽刚刚吃过午饭、洗过头发,站在村道的丁字路口等他。她今年9岁,三年级,与何春的儿子同龄。
这是个幸运的中午。弟弟跑到姐姐面前,拆开包装,发现"再来一包"的卡片。他跑去小卖店、换了奖、跑回来,当着姐姐的面拆开,又是"再来一包"。
弟弟再次返回小卖店兑奖时,陶季丽退回到路边的草丝里,旁边放着弟弟的玩具车,边笑边朝远处跑来的弟弟招手:"弟弟,快点!" 秀丽的奶奶去年被车撞伤过脚,此后她过马路总小心翼翼。奶奶总叮嘱,她就抢着说:"知道,要看看左右,没车再走!"
陶秀丽顿了顿,高声朝弟弟喊:"往边上点,不要在中间跑!"
弟弟说,姐姐那天笑得特别好看。
陶秀丽家中排行老二,有一姐一弟,随奶奶何小春留守村中。这个在贫穷中长大的孩子格外早慧,刚上小学,她每天放学后就搬张板凳坐在自家水稻田边,一边写作业,一边驱赶偷食稻谷的鸡。房子盖到二层时没了钱,铁皮搭着屋顶,逢雨便漏,她就跑来跑去地接水擦地,以防奶奶干活时摔倒。
饭桌上常常只有青菜,她就说最爱吃青菜,可如果大人忙着干活、还没上桌,她宁愿就菜汁吃一整碗米饭。
她在作文里写下一些小幻想:
"秋天来了,果园里的苹果、香蕉、橘子都成熟了,我和爸爸妈妈,高高兴兴带着篮子,去摘果子。"
"我去摘柿子,我摘了很多柿又红又大。篮子都装满了。妈妈她们蹦蹦跳跳,像一只只小白兔。"
事实是父亲只有过年回来,而母亲与父亲不和,两年多没回来过。秀丽不要她回来,"你回来也不开心,有我照顾弟弟。"
这个周五,她刚刚考了全班第一,拿回一张奖状——何小春还没来得及贴到墙上。她随即应允孙女5元奖励:"好几次了,她一考满分,我就说奖五块钱。"秀丽似乎知道兑现愿望会揭露家庭的贫穷,她从未索要过这5块钱,也从未要过奶奶帮她存的压岁钱。
零花钱总是5毛,随后在村口小卖店换成干脆面或者细细的火腿肠,姐弟分食。这个幸运的星期六,他们拿到了一块钱,接连得到三张奖券。
中午1点,陶秀丽的幸运没了。她在等弟弟的路口,遇上何春,最终没能躲开那辆白色的马自达。
弟弟快乐地跑到小卖店兑奖时,何春从公路上驶下村道,撞上了陶秀丽。一个村民赶去村口超市打牌,从边上经过。她看见秀丽站在车边上,在和司机何春说话。
陶家湾村所临的公路车辆甚多,却很少有亲友以外的车开进这条3米宽的村道。"可能是个亲戚,"这是村里最后一个看见秀丽活着的人,她有亲人是驾校教练,因此多看了两眼,马自达,武汉鄂A牌照。
车子是何春贷款所买,十多万。何母反对过——她习惯节俭,又担心车祸。可这位母亲已经习惯迁就小儿子,也就由他去了。
弟弟从小店跑回时,看到陶秀丽正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弟弟带着第3包干脆面回来,站在边上看着。何春从车窗里探出头:"姐姐坐车去找奶奶。"
弟弟没受到上车的邀请,退到路边,看车走远,就跑去找何小春。
车开到陶秀丽家门口,放慢速度。一位村民透过家中窗户看到汽车,以为陶家来了亲友。然而车在空地前缓缓掉头,沿着来时方向开出小村、开上公路。
"她可能就是寿命到了,撞了我家的车"
陶秀丽坐上何春的车时,奶奶何小春正坐在另一家店里聊天,老板给她一袋蚕豆种子。如果不出意外,3个小孩能在来年春天吃到蚕豆拌面条。弟弟跑进来:"姐姐坐车找奶奶。"
何小春没多想,她以为孙子是指那辆已经褪色的玩具扭扭车——当年买奶粉的赠品,姐弟俩唯一的玩具。
天色将晚,陶秀丽没回家,何小春还是没担心。平时,陶秀丽偶尔会到同村的小孩家里做作业,避开弟弟的打扰,都会在天黑时回家。于是,何小春想着,做好晚饭后再去找她。
几家小孩都没看到孙女,何小春在村道上一遍遍喊。两个村民拦下她,提到丁字路口的白色马自达轿车。
没人提过车祸,灰色的水泥地面不见一丝血迹,也没有急刹车的痕迹。玩具车还在路边的草丛里,上面放着一包干脆面。
天色已经全黑,公路和村道上没有一点亮光。何小春隐隐知道已经来不及,她报警、给儿子打电话。她不停在附近走、喊秀丽的名字。她想起自己有次回家晚了,在黑漆漆的路上慢慢走,老远看见秀丽打着手电跑过来,冲进她怀里大哭:"奶奶,我找你好久,还以为你出事了。"
何春拐上公路后,没有人知道,他带着陶秀丽最终去了哪里。11月25日事发、到27日自首,何春一直没联系过家人。何母后来从警方处知道 ,何春把车开回武汉,将白色马自达在当铺当掉,然后回到黄梅县。"钱也不知去了哪里。"
何春撞上陶秀丽的当天晚上,何母做了一个梦。梦里半人高的小姑娘在家里跑进跑出。"可能小儿媳妇怀着的是个女伢,"她说。一天之后,有村民找上门来:何春去公安局投案,说自己撞死一个小孩、把孩子丢掉了。
何春在何家排行老二。何家的小楼在停前镇三渠村一个湾子的中心,贴着浅粉的瓷砖,门上挂着"治安中心户"和"科技先进户"的牌子。前厅的墙上高高贴着12张国家领导人与配偶的海报,月历已经翻到最后一页,大红的底色上画这历代领导人的头像。"他家在这个村子是冒尖的,"每个村民都这么说。
在四处摆着牌桌的农村里,何母是少数从不打牌的人。她嫁来的时候,这个家曾有过一段老人生病、背着债务艰难度日的时光,然而靠着辛苦劳作,这对夫妻盖起一栋二层小楼,养大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何父是党员,也是湾子的中心,这个不识字的农民熟悉所有农活和婚丧嫁娶的细节,家里有红白事的人少不了上门求教,何父便会指点一二。
上进和严谨的行事风格被带进了对儿孙的教育里。何春的大哥读到高中,在父亲的敦促下入伍,随后在部队入党。何春交给父母带的儿子成绩名列前茅,9岁、读到3年级的小孩已经有了十几张奖状,整齐地贴在领导人画像之下。大儿子家的小孩5岁多,还没进小学,两张识字、识拼音的贴画靠地面贴着。
然而,严父在患有癫痫的儿子面前退却,何春初中没毕业就去了广州的服装厂里学徒、打工,后来因为受不了颈椎疼痛,又觉得挣钱不多,便回到武汉做水电安装。何母对二儿子的生活还算满意,在武汉安了家、有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妻子刚刚怀了二胎。
"我们多旺的家,"她哭诉,事发三天后,何春的老婆来电话,她做了人流,3个月的胎儿还看不出性别。
何母怪那辆马自达,"我当时就说你不要买那个车,但他非要买,付了首付,现在贷款还没还清,"她又怪那场车祸"把我的儿子吓成这个样子,"她觉得何春受了刺激,在头脑不清的情况下做了傻事,"现在又犯病了,还不知道在监狱(看守所)里怎么样。"
至于在车祸中死去的陶秀丽,何母说"可能就是寿命到了,撞了我家的车,如果不撞我家的车,也会撞在别的车上。"她擦擦哭得通红的眼睛:"能不能给他家带个话,请他们原谅原谅,我们也是好人,不是故意的。"
事发2天后,何春自首。次日晚上,陶秀丽下葬。
自此,何母将家中窗帘拉上,大门紧锁。她每天晚上去亲戚家过夜,何父则带着何春9岁的儿子躲出去,以防对方上门报复,"掐死孩子",或者"一把火把房子烧了"。
紧关大门的不仅仅只有何家。陶秀丽尸体拉回村里后,"挖器官"一说散开,恐慌笼罩着小村。以往家家敞开的院门,现在全部紧闭,窗户关上、窗帘合着,只有低声吠叫的狗和升起的炊烟说明主人依然在家。村里的多位目击者也拒绝接受采访,理由是"怕何家报复"。
何春自首当天,陶秀丽的父亲陶峰去派出所做了笔录。陶峰刚刚从深圳回来,在家守了一夜,"地方那么大,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陶峰在深圳做装修十多年,生意时好时坏、收入时高时低,却并不放在心上,哪怕吃亏,也依然秉持着随遇而安的性格。有时老板欠他工钱,他打几个电话,对方不接便作罢。有些是黄梅县的同乡——可是他想了想,终究没有找上门要过账。
小儿子在深圳养了一年多,断奶之后上百元一罐的奶粉让他压力陡增,便将孩子送回老家。"有钱就吃穿好一点,没钱就吃穿差一点,"家里有田地,何小春总能把孩子们养大。
陶峰从未操心过家事。父亲在世,大小事悉听父命,父亲过世,家族大小事由三妈(陶峰父亲的三弟媳)做主。这位热心家族事务的三妈也做装修生意,在陶家湾临街、黄梅县和深圳都买了房子。这是能力的象征,陶峰也因此更信任三妈。
28日下午四五点钟,陶峰在村干部家中见到警察,通知他可以去黄梅县殡仪馆认领尸体。"女儿找到了,可是遇害了。"
尽管他很想知道,"女儿到底是怎么被杀死的,肇事者为何如此凶残?"但他最终没有勇气问警察。
当晚,村干部带着陶峰的三妈和他同一房的叔叔前往县城。三妈说,需要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何小春,她晕倒需要有人照顾——陶峰就这么被说服,他回到家,和母亲抱头痛哭。
村干部办完手续、签字,从冰柜中推出来的陶秀丽,衣服和鞋子已经不见。"据说被何春烧掉了。"工作人员用一张橘红色被面盖住她的身体,"孩子挺可怜的,记得给她洗一洗,穿件干净衣服。"
陶峰的叔叔没忍心看,同去的村干部掀开被面,发现陶秀丽尸体裹满纱布。回村里的路上,村干部自言自语,"这要是卖了器官,估计得要一百多万。"
坑在山上,6点多就已挖好。车开到陶家湾,已是晚上8点多。秀丽的尸体放在村口的牌坊下。他们打电话给陶峰,要他带几件衣服出来。
此时,陶峰的家中挤满村民,母亲几次晕倒,他掐她的人中,又打电话给家里的长辈,询问是否该立即将孩子下葬。细爸(陶峰父亲的小弟弟)认为没所谓,舅舅和姑姑则不同意。他们提起县里几年前一桩案子:水塘边上发现了两个死掉的小孩,之后被定性为溺死并匆忙下葬,孩子的父母满心怀疑却无从求证。
回到村里的秀丽母亲几次冲到村口的牌坊,要求看女儿最后一眼,都被村民拦住。"怕她受刺激,"村民说。
何小春,陶峰和妻子都没有见秀丽最后一面,托一位亲戚带去的衣服也被丢到一旁,没有换上。陶峰决定了,他打电话给三妈,要求暂时不要下葬,然而第一锹土已经填进坑里。周围有人打手电,没人说话。
第二天早上,叔叔找到家里来,将憋了一晚上的疑问告诉陶峰。他想找人将尸体挖出来看个究竟,然而终究作罢,"警察说了,这么干对这个湾子不好。"
去过两次县公安局,对方答以侦查过程需要保密,他就不再去。过了几天,聚在家里的亲戚和村民散了,他搬一张小凳子,弓着背坐在家门口,成日拉扯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