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宾虹宿墨 宿墨黄宾虹
想谈谈黄宾虹先生的画室,苦于手中没有足够的资料。上一回特地麻烦朋友跑到栖霞岭31号照了一些照片。朋友去的当天,黄宾虹故居不对外开放,她偷偷把相机从窗档间伸进去拍。我关照她一定要照黄先生养墨的大墨罐子。
据王伯敏回忆说黄宾虹画画很有意思。他的毛笔常年不洗,用的时候放在嘴里舔舔,拿牙齿把笔咬开了就画。一张画画好,就放在小屋内,如果有人要的话,他拿出来展开看看,如果觉得不够,就蘸墨接着画,连朋友拿来他早年的画请他题字盖章的也要加一遍,正面画完了,连反面也不放过,非画得墨漆漆的像三代拓碑不算完,拿画来的人心里急死了,好好一张画让你给糟改成什么样子了。
以为黄老先生老了在胡画,好心给他指点纸的正反面,他说他知道!他正面画画,又跑到反面画画。
上次杭州博物馆展的黄宾虹山水画中就有一些是他在后面画的。这是工笔画的一种托色方法,他也拿过来用。石绿是一种很不好用的颜色,用得不好会很脏。黄先生也用得非常好,亮而沉着,真是本事。
过去画山水的画家嘴唇常年黑乎乎的,为什么呢?这得赖黄子久,黄子久曾说他“无一笔不从口中出”。于是,许多画家画画之前都把笔伸到嘴里濡一下。造成嘴唇黑漆漆的效果。这都是信而好古害的。唾液在墨中会增加一种胶性,使画出来的线条变得毛而松秀。
过去人画画,大部分人用油烟墨。油烟墨本身就是一种药,夏天脸上长火疙瘩,就用墨涂在上面。墨里面含射香和冰片,所以在嘴里濡一下,没什么大问题。毒不死人!学这一派画的人,终年嘴是黑的。
我看过一个老画家画画,他也是在嘴里舔笔,舔得非常熟练。而且嘴上也干净,他的学生也学他,牙齿、舌头全黑乎乎的。一次,跟其中的一人吃饭,我就问他的理想,假如发达你怎么办?他说花钱雇个人站旁边,画画的时候把毛笔伸他嘴里舔笔。比如:“哎!张嘴!”但到目前为止,他还在自己嘴里舔笔。我本人也只有画非常工细的草虫翅膀的时候,把毛笔伸到嘴里去,否则画的墨线在生宣上极易洇出去。
钱松岩先生在《砚边点滴》中就谈过一些简单的颜料做法。现在,好象会的人不多了,会也不做了。太麻烦了!有人迷信黄大痴墓边的赭石特别好,结果把黄大痴墓边的石头捡了个精光。赭石一般山上都有,区别是有的偏红一些,有的偏黄一些。偏红的含铁的成份多一点。黄宾虹先生晚年画的山水喜欢加石绿,墨色沉郁中忽而有很明艳的印象。这种石绿不知道是不是黄先生自己做的。
他自己说,如果要看懂的他的画可能要过五十年。他对时间估计还是大致准确的。杭州的栖霞岭31号是黄先生的最后居所。他一生跑了许多地方,晚年一度想在安徽的潭渡村定居。他给当时的皖南行署写了信,但后来不知为什么没有了下文。
可能人家也看不出来这怪老头在瞎画什么东西。比如他画间屋子都画不平,东倒西歪像塌掉一样。现在也有很多人看不懂他的画。五十年代只要有人到栖霞岭31号来要画,他都很高兴。让人家动手拿,拿少了还不大高兴。
他喜欢用宿墨,这点跟古代所有大师都不一样,人家讲究明窗净几,墨必新磨。明代的董其昌只用砚中心新磨的一点墨,笔要新发的。黄宾虹先生无所谓,从来不洗笔。画好了往桌上一扔,临画的时候蘸点水,一边等笔化开,一边就画起来。
他有些线条看起来极古怪,一边很浓,一边极淡。他把磨好的的墨就贮在罐子中沤着。宿墨画在生宣纸上有奇趣,画好的墨点子或线条旁边会渗出水渍。黄宾虹画画时喜欢用这种宿墨来点染,他有一张画西湖孤山的小画,近处几株柳树,柳下系一小艇,用笔瘦硬。远山就是宿墨画成的,水气泱泱的。
天气热时,墨中的骨胶会发酵,散发一股恶臭。现在有许多画画的人喜欢用宿墨法,渐成一种流行。画展上只好掩鼻而过,如入鲍鱼之肆。自从黄先生用宿墨法以后,算是开了先河,后面紧跟着一大堆人。有个朋友在家里养宿墨,但他又懒,不愿磨墨。
拿“一得阁”墨汁在家养,“一得阁”墨汁的胶很重。胶在夏天会很臭,臭得跟猪圈一样。不!比猪圈还臭。师其心而不师其迹。黄先生你这一黑不要紧,后世小子不仅学到黑,而且还臭了。这可乍整? (高军,画家,现居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