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少芬张晋 张晋:蔡少芬是个聪明的“傻女人”

和所有带有励志成分的故事的开场一样,选演员这份工,是张晋幼年时代的理想。祖籍重庆的他,9岁起就加入武术队,原因有两个,“第一是为了讨生活,我当时是农村户口,进武术队可以变成城市户口;第二是为了自己,那个时候我就想当动作演员”。

张晋没想到,这一想,就是十几年。

武术队期间,张晋最接近演员的一件事儿,就是模仿动作片给自己的武术套路里编排进了不少夸张的动作。“我当时也不知道有吊威亚这回事,就在武术动作里设计了几个腾空飞跃的动作,结果每次都摔下来了”。不知道这个小插曲是不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宿命征兆,1998年从武术队退役后,24岁的张晋进入影视圈初期,就做起了武术指导。

那时候张晋还在《小李飞刀》中给焦恩俊做替身,被著名武指袁和平相中,加入袁家班。这个当年把自己摔得狗吃屎的愣头小子,就此在《卧虎藏龙》中,担任杨紫琼和章子怡的武替,还为她们设计了武打动作。不仅如此,周润发的太极拳,也是他手把手教会的。那时候的周润发是有多喜爱张晋?戏拍完了,他送给张晋一套名牌运动服,正正经经写着,“学生周润发送给张晋老师”。

虽然依旧还只是名武指,但换成他人,有着这样的人脉积攒,就此拿下一两个小角色、转行成演员,似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张晋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时候非常想做演员,但在他们面前从来没提过,即便是对八爷(袁和平),我也从来没有说过一次。在这方面我是比较害羞,不太会去表达”。

图3/4 张晋凭《一代宗师》获第33届金像奖“最佳男配角”。

事后回看,这一句“不会表达”,让张晋离抵达现今的荣光又荡出去了十几年。张晋正式从幕后武指转行为演员,要追溯到2000年。他在一部名为《武林外史》的电视剧中演了个名叫驴蛋的角色。从角色名就不难得知,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小配角,“那部戏里的每一个人我都不认识,没有人推荐,自己找的”。再往后,他靠着这种不会来事儿的害羞劲儿,费劲地在演员这条路上摸爬滚打。

在外人看来,十几年前的这种错过,无异于打飞一记绝杀点球,但张晋却更愿意从中看到更积极的东西,而这一切,依旧出自他“想做一名演员”的初心。他说:“我觉得也不是坏事,可以从最底层做起,就好像说一来就做主角可以有机会红,但是也有可能做不好啊,我做小角色其实也是一种对表演的锻炼”。

这段路人甲生涯持续了很久,甚至可以说持续到了接演《一代宗师》前。虽然中途也主演过《水月洞天》、《灵镜传奇》等电视剧,但张晋一直离成功很远。没有混人脉的情商,张晋质朴的勿忘初心,却一直让他在有些挣扎的演员之路上,一直保持正确的方向。

作为一名动作演员,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劣势在哪儿,并不断去努力扬长避短——“动作演员能打不能演,好像已经成为一种惯性常识了,但我从想当演员那时起,就明白表演是打头的,动作是在它之后的”。为此,他经常会在看到一场好戏后,去琢磨“如果是我做,我会怎么去做”,和蔡少芬在家时,两人最爱干的事情之一,就是“经常在洗澡时对着镜子演一段戏”。

这种清教徒式的修炼,没有捷径可走,但足够磨砺人。所以,当《一代宗师》的机会来到时,张晋抓住了它。也有人不屑,“就是运气好,能打的人多了”,张晋倒也终于不再谦虚——“片子拍完后,有一天我对导演说,谢谢你。王家卫说,不,谢你自己,如果戏不好,我也不会用你到最后的”。

这或许很好解释了,他最终为何能凭借动作演员的身份,拿下许多同行都梦寐以求的金像奖。

图4/4 在综艺节目《为她而战》中,张晋蔡少芬是爱拼敢拼的“三好夫妻”。

张晋曾经在某期访谈节目里说过一个小故事。

当时事业困顿的他心态十分浮躁,每次拿到剧本就抱怨“戏好少啊,台词能再多点吗?”一旁的蔡少芬劝他,“戏少点好啊,可以轻松点”。结果张晋情绪失控,当场就挤兑妻子,“你一出来就是主角,当然觉得戏少好了,够轻松嘛”。

再回头看路人甲的十几年演员生涯,张晋不想把现在已经能凭一己之力站到镁光灯下的自己打造成一位成功学大师。他老实交代,“现在大家都觉得我是好好先生,但我原来也没有这么好……最低谷的时候,我根本找不到人去述说”。

对做演员这件事如此渴望,不希冀成功是个太冠冕堂皇的谎言。但羞赧的性格,注定张晋在这条成功之路上,要付出更多的忍耐,承受更多的煎熬。

大约在2006年左右,接连拍完《水月洞天》和《灵镜传奇》后,和公司解约的张晋独自来到北京,像个新人一样挨个剧组投简历。蔡少芬说起这段,字眼里满是心疼,“那段时间我就开着车带他去各个公司,在车里等他,他回到车里问他怎么样,他摇摇头,特沮丧的说就那样吧”。

事业上长久的停滞不前,张晋情绪难免有起伏,“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没有这个机会。经常会有这种声音反问自己,我长得比较好看,为什么给他做替身呢?他还不如我呢”。

压力不仅仅来自于此。2008年,他和拍摄《水月洞天》时结缘的蔡少芬秘恋四年后正式结婚,那应该是他第一次上头条——以“蔡少芬老公”的身份。婚礼次日,港媒就在嘲讽张晋没钱,以至于举办婚宴的酒店都地址偏远。在此之后,各种质疑男方的声音不断。再忆起那段难熬的岁月,张晋的脸上依旧带着苦笑,“真的是抵抗力快到极限了,本身事业上就没有起色,这样的负面新闻还会抹杀你本就不多的机会,真的是有一点冤枉”。

“蔡少芬老公”这个头衔伴随了张晋很长一段日子,即便到现在,去搜索张晋早期的相关新闻,都少不了“蔡少芬”仨字的陪伴。

对此,张晋从没有回避自己的自尊心,“肯定有落差,两人又都是干这一行的,难免被人拿来做比较,一开始她还安慰我,到后来实在是安慰的话都说完了,就什么也不说,陪着我”。说起这段往事,张晋皱着眉,带些戏谑般的笑,是那种隐忍多年后,终于扬眉吐气式的感慨。

最沮丧的日子,朋友每次跟他说,“又有你的新闻了”。张晋就会痛苦地回应说:“现在对我来说,没有新闻就是最好的新闻。”而他因为经济窘迫,甚至没钱买机票去探蔡少芬的班的故事,也是关于这段困顿日子流传颇为广泛的段子之一。

幸运的或许是,张晋是个隐忍的金牛男,在熬过这段人生暗黑期后,这些诋毁与低潮,都成为他人生修炼中的重要财富。《一代宗师》的马三,给了张晋一个摆脱女尊男卑尴尬的机会。但这个时候,依然没有太多人知道他的名字。

张晋清楚记得,电影宣传期去影院跑站,“第一个厅跟观众见面,我说大家好,我是张晋,结果没有任何反应。到第二个厅,我就补了一句我是马三,现场就有很多掌声”。同样的故事还发生在休息室里,张晋跟来看片的张艺谋打招呼,对方听到“张晋”一脸茫然,得知“就是演马三的”后,才恍然大悟“哦,是你演的”——张艺谋肯定也不记得了,2002年自己拍的《英雄》里,就是这位“演马三的”,为他设计了那场精彩绝伦的棋馆大战。

张晋承认,“《一代宗师》之后,找我的片约多了,说不开心是假的,做演员毕竟要有成就感”,不过他又补充,“我还是会看卡司和剧本来挑选,不会冒进”。

人红是非多,张晋深知这一点。但已过四十不惑年纪的他,在各种可能的诱惑面前,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价值观。他说:“因为害羞的性格,我在圈内的朋友不多,大多数都是圈外的。”这可以让他远离急功近利的骚扰,依旧延续数十年如一日的苦行僧式的行走方式,“我今天有这个工作已经很幸福了,就是不管观众认不认可我,其实我可以赚到钱,可以做演员这件喜欢的事,至于有没有知名度,那是额外的奖励”。

顿一下,张晋悠悠地说:“我不想假谦虚,也不想真骄傲。”

谈及张晋这一路,不得不提的是他的太太、贤内助蔡少芬。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

两人最早相识于《水月洞天》剧组,张晋引来活泼外向的蔡少芬的注意,依旧是因为他天生的害羞性格。蔡少芬回忆说:“当时全组除了陈法蓉,只有他会广东话,我看他经常闷坐在那里,好可怜,我又比较喜欢照顾安静的人,就老找他玩”。

跟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张晋和蔡少芬的爱情开始,也充满戏剧性。张晋回忆说,自己最早对蔡少芬有感觉,是“当时她在煮面,我从后头看着她,觉得这要是我女朋友该有多好”。那时候,两人在剧组天天泡在一起玩儿,岁数都不小了,但彼此对两小无猜的把戏乐而不疲。在一次跳远比赛里,张晋甚至玩得兴起,折断了自己的左手某只手指的骨头。“她当时还捂嘴嘿嘿笑呢”。回忆起这段甜蜜,张晋满脸宠溺。

2007年,蔡少芬给港媒发手写公开信,正式公布和张晋的恋情,并表示两人即将完婚。谈及这段过往,张晋又开启了害羞模式,“信特别肉麻,我觉得有点儿过了,但喜欢的人夸自己,就这样吧”。彼时,事业上无法助力妻子更多的张晋,倒更像是个贤内助。两人一起上综艺节目,张晋罕见的跳起霹雳舞和骑马舞,一旁的蔡少芬全程星星眼,舞毕,不顾怀着二胎的身体,冲刺到张晋背后怒吼一句“厉害”!甜蜜温情,羡煞全场。

但在张晋看来,低谷时妻子的陪伴并非让他最感动的,对方对自己性情潜移默化的改造,反而是一笔可贵的财富。比如信奉基督教,就是受蔡少芬影响,日后,这股信仰支撑他度过了无数难熬的日子。张晋本身的少年心气,也被打磨得愈发温润——他坦言,自己刚跟蔡少芬好时,“看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拍肩膀、搂在一起拍照都会吃醋”。现在,他对此已泰然自若,“最重要的还是沟通”。

当一个男人能把嫉妒这枚毒药的毒性都消减殆尽,还有什么扛不过去?

对于蔡少芬多年来的相濡以沫,张晋也不是没有回报。也正是在拿到金像最佳男配的舞台上,张晋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誓,“我记得结婚时我跟你说过,以后我们要风雨同路,风雨我们有了,以后希望有更多的风景可以同路”。如果这篇文章是部电影,这里可以接进一个蒙太奇——时光再回溯到两人的婚礼现场,性格一直内敛到有些极端的张晋,在婚礼上看着蔡少芬一袭婚纱向自己缓缓走近,忍不住边唱着歌边痛哭流涕。

这应该是不善表达的张晋,仅有的两次秀恩爱。蔡少芬懂他,她忆起婚礼上张晋那次痛哭,满脸幸福:“他一直都是情绪内敛的人,很少当众情绪失控,更别说哭了”。

2015年元宵晚会上,张晋和蔡少芬一起,献唱了一曲《平凡相恋》。这应该是两人第一次以对等的身份,在公众场合亮相合作。从“蔡少芬老公”到做自己,张晋完成了人生蜕变,这对贤伉俪,将要面临的是新的身份转变和挑战。

同年5月的《鲁豫有约》里,蔡少芬就主动谈到了这一点。“现在找他出去玩的派对多了,他会说又没有叫你,你就不要去了。我就会觉得为什么不找我呢?我心态也需要慢慢调理”。

如今张晋在业余时间基本不碰武术了,“前几十年接触武术的东西太多了”。现在他觉得更需要做的是陪伴家人,“生活中很多东西过了就没有了,我女儿大了,我就不能再送她上学,我太太老了,就看不见她年轻的样子,这是我每天活在当下,应该要去做的。”

腾讯娱乐:从《一代宗师》到《杀破狼2》,三年时间拿到金像奖、有了主演的票房过5亿的作品,自己现在什么心情?

张晋:《一代宗师》之后,真的片约多了很多,这是我一直向往的,这是一定要承认的。我今天是很高兴,但我一直告诉自己,这两个角色都不一定非我不可,还是要平和一点。

腾讯娱乐:蛰伏这么多年,现在终于红了的感觉爽吗?

张晋:没那么红吧(笑)!倒也不是爽,就还是有演员的成就感在里面。

腾讯娱乐:很多人都把你的成功当成一个励志故事来解读,这一路走来,你更愿意把它当成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张晋:有一句话一直会鼓励我,就是“要学会等待”,还有一句话就是,“忧虑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所以励志不励志我觉得还好吧,就是没有戏拍的时候,会觉得有一点苦。

腾讯娱乐: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当年金像奖后台,蔡少芬都哭了,感觉比她自己拿奖还高兴,像个小粉丝一样,婚后那么多年,感情怎么保持得这么好的?

张晋:可能别人觉得她像小粉丝,但我觉得这是她很大的优点,说白点是她的智慧。她看过一本书叫《男人要尊重,女人要爱》,她从中学到说妻子应该怎么对丈夫。我觉得她很聪明,我反而没她做得那么好。很多人觉得我是好好先生,但其实我有时候不是那么好,我会努力。我觉得她是个聪明的傻女人,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笑),她真的很好就对了。

腾讯娱乐:其实跟她结婚那么多年,之前在事业上相对于她来说,可能你稍微弱一些,但你也知道做男人都有这种自尊心,你那段时间怎么调整自己的心态,毕竟在事业上当时没有妻子那么红。

张晋:我之前也说,哎呀不要拿工作去比较,但是那种声音就是一直不停地来,听多了你也会觉得挺烦,我觉得最重要还是怎么去调整这个。比如说她拍了《甄嬛传》这样的好戏的时候,我是真心替她高兴,如果我有一丝的嫉妒,那说明我的心态真的是不健康的。

她从没有让我觉得是我在事业上比她低一等,在家里也应该低一等。我们俩把工作和家庭是分的很开的。就算我以后知名度高她一些,或者是她再比我高一些,都不会影响到我们在家庭里面的相处,我们俩都是这么认定的,也是外界不影响到我们的一个原则。

腾讯娱乐:蛰伏的这段时间里,从来没有想过转行演偶像剧之类的吗?毕竟,你的颜值不低。

张晋:这一行里帅哥太多了。王家卫也说过,如果你走那条路,导演会有成百上千个演员,你走张晋的路,可能只有一两个人可以选择。时间是不可能倒回去的,其他演员也不可能倒回去从9岁开始练武术,所以这是我的财富。以前我可能觉得它会是包袱,毕竟大家都觉得会打的不会演。

腾讯娱乐:一直觉得你在演员这个行业里很害羞,这种害羞的性格是不是跟小时候在武术队要集训有关系?就是小小年纪也不着家。

张晋:可能还是天生的吧。11岁之前我还是蛮开朗的,后来离开重庆去成都,每年只能在家呆20天,那时候性格开始转变,变得内向,因为太想家了,那个年纪的小孩子都该在父母身旁撒娇,可是在队里不能说虐待,也是非人的训练,就变得不太爱表达。

腾讯娱乐:您是怎么看这段时间的?

张晋:有好有不好。不好是在童年的时候和父母没有一个正常的相处时间,好的就是现在的身手,还有一个好处其实是磨炼了自己的毅力。其实那时候比现在拍戏要苦很多倍,所以现在再累再苦,我都可以坚持下来。小时候经常累到哭都不敢哭,没用,今儿要做完的必须做完。现在不算什么。

腾讯娱乐:感觉一路走到今天,你的性格也帮助你不少。

张晋:我早几年不是这样的,就刚做演员的时候,那时候我也觉得,为什么我没有这个机会?为什么给他做替身呢?他还不如我呢!就经常会有这种声音反问我。后来真的是靠时间打磨的,现实就是这样。

腾讯娱乐:您在片场本身也是安静的吗?

张晋:基本上是。正常工作上的沟通肯定会有,但是比较少去打闹或者开玩笑。而且我有一个习惯,是喜欢在现场进入角色的状态,因为我不是那种演员,就是说三二一,啪眼泪掉下来,停,开始笑,我需要一段时间的酝酿,所以在现场我尽量是在那个角色里面。

拍《一代宗师》的时候,我在现场让助理给我一根烟,坐那儿抽烟都是在找马三的感觉。拍《杀破狼2》的时候,没戏时我也穿着西装马甲,按角色那种感觉坐着。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腾讯娱乐:这是你一直以来演戏的状态,不分角色大小,也要尽量投入。

张晋:当然,演那些小角色的时候,更需要你动脑筋。因为你不动脑筋,你本来有句台词,导演说不要就不要了。所以你要跟导演说,这句好,我可不可以加一句,那时候要用更多这种反应的能力。所以我说,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腾讯娱乐:这两年不断的有作品面世,今后媒体又开始纷纷过来采访你,你有什么感觉?

张晋:对,艺人就是跟媒体分不开的。我觉得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以前我在运动队的时候,冠军有冠军餐,没有得到冠军的前六名的有前六名的餐,没有名次的有没有名次的餐,就是分等级的,这就是一个很正常的现实。所以我绝对可以接受这样的东西。

如果接受不了,我是有很多仇视在里面,我觉得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太太经常说,起飞容易,但说不定哪天你就又跌到比以前还低的位置,那人家又会变了,这是一个很正常的规律。

腾讯娱乐:倒是真的很好奇,工作之外,你都有什么兴趣爱好?

张晋:只要不是功夫都喜欢。真的是,前几十年接触武术的东西太多了,演员需要丰富,不需要单一。再有就是,生活中很多东西过了就没有了,我女儿大了,我就不能再送她上学,我太太老了,就看不见她年轻的样子,这是我每天活在当下,应该要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