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梆子张惠云 张惠云河北梆子见皇姑 河北梆子艺术家张惠云:戏里人生戏外情
虽已近古稀,张惠云的一招一式依然韵味十足。后为其在《大登殿》中王宝钏的扮相。
去年春节,一位省领导登门拜访,并送来一盆火炬花卉,让张惠云很感动。
退休后,唱了六十多年河北梆子的张惠云终于能歇一歇了。
《大登殿》、《陈三两》、《夜宿花亭》……她的名字、她的唱腔、她对其中唱段的创新,随着这些河北梆子经典剧目的传唱而响彻大江南北;而“梅花奖获得者”、“金喉三两”、“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誉,也皆为她名字前不变的修饰语。
舞台上的她是“风光”的,舞台下的她更是坚强的。在坚持近30年无微不至地照顾老伴、养大3个孩子的前提下,能取得这样的“风光”,张惠云又何尝不是令人敬佩的呢。
简单得几乎看不见装修过痕迹的房间、极其俭朴的家具和陈设,因年久而显得陈旧而黯淡……一个在全国享有盛名的河北梆子艺术家的生活环境竟然如此“寒酸”,这不免让初次走进张惠云家中的记者,心生几多唏嘘。
今年67岁的张惠云出生于保定高阳县的一个梨园世家,姨母是老生演员,母亲张凤仙学青衣。小惠云自呱呱坠地时起,耳畔就是一片咿咿呀呀的喊嗓声。耳濡目染,她3岁便磕磕巴巴地说台语唱剧词;7岁时首次登台,所演的《三娘教子》便产生轰动,以“好嗓子”名声远播;8岁时,在安徽蚌埠演《女起解》连续两个月,这个小“苏三”红遍了码头。
“一说要唱戏,心里就特别美。”张惠云告诉记者,她真的是太爱戏曲这个舞台了。可是,也许是因为尝尽了旧社会唱戏的苦难,母亲一开始并不同意她学戏,直到看到她“真是唱戏这块料”后才放手。
解放后,张惠云随母亲加入冀中九分社剧团。这是一个梆子、老调、秧歌三下锅的混合剧团。这为她博采众剧之长提供了广阔的空间。1959年,张惠云被调到刚刚成立的河北青年跃进剧团(即后来的省河北梆子剧院),并拜著名河北梆子艺术家刘香玉为师。
“刘老师是出了名的严师。我虽然不识谱,但是,以前老师教一个唱段,两三遍我就完全学会了,一年能背十多出戏。可是,刘老师特别严格,一字一句一音都要求准确、到位。一出40多分钟的《夜宿花亭》我就学了3年,郭美英上场的第一句唱‘徘徊月下暗吞声’就教了4天。”虽然学得辛苦,但是由于掌握了科学的发声方法,始终坚持规范的歌唱方法,她的唱功更完美、更细腻了。
戏曲评论家萧晴曾这样评价张惠云的演唱:“完美动人而又富于激情”、“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使人产生一种‘河北梆子又找回来了’的快慰”。
和不少演员一样,张惠云在“文革”中也受到了磨难,不过,她是个有心人,练嗓子从没间断,她坚信:“将来一定还要唱的!”
果不然,十年后,她的第二个春天到了。她的优秀剧目《夜宿花亭》解禁、推出新剧目《洪湖赤卫队》、《哪吒》用了她的配音、她的《大登殿》上了春节文艺联欢晚会……她走到哪里,那圆润清脆的嗓音就唱到哪里,一场又一场的听众就会被她的艺术魅力所征服。
在泊头,张惠云主演的《陈三两》,连演六场,场场爆满。在天津,《陈三两》久演不衰,有的观众四个剧场追着看,几十次的掌声都谢不了幕。有位观众甚至将一块外国进口的欧米伽手表从台下扔上来表示喜爱,并跑到后台去见她。一个名叫王大荣(音)的工人给张惠云送去了酒精炉,让她煮鸡蛋补身体。当时,张惠云送了一辆玩具小汽车给王的女儿。几年前,当她再去天津时,王又找到了她,还带去了几十年来他保存一新的那辆玩具小车。
在北京,1985年,她上演的《夜宿花亭》和《陈三两》,那“脆、亮、甜、刚”的唱腔,立即引起前来观戏的邓小平夫人卓琳的关注,并向团里查问有无录音磁带。同时,她的表演还引起了当年梅花奖评委的兴趣,中国剧协破例为河北增加了一个指标,希望剧团为张惠云搞一个专场演出,跟裴艳玲一起参加当年的梅花奖评选。
临时定演出节目、临时从石家庄请来配戏的演员、紧张的排练……一周后,她摘得了第三届戏剧梅花奖。而她精彩的演唱也被专家誉为“金喉三两彩满堂”。更有专家非要拉她到医院做喉部检查,看她与常人有何不同之处。
在香港,1986年,张惠云随团参加“中国地方戏曲展演”活动。她原以为香港观众听不懂地方戏,意想不到的是演出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当地媒体这样评价她的演唱:“高似行云,低似流水,细腻处似溪水涓涓千回百转,奔放处似长江奔流一泻千里。”
有人评价,张惠云在几十年的艺术生涯中,河北梆子所有的改革、创新她都赶上了。但她不是一个被动的接受者,而是一个主动的参与者。“既要保持河北梆子的原汁原味,又要优美动听。”这是她不断对唱腔改革的目标。
张惠云只念过两年小学,更不识谱,却有着很好的感受力。散场之后、开演之前、休息时刻,她的脑子从没闲过,一直在琢磨着老百姓的喜好,一腔一调、一板一眼,反复试验,怎样才能唱得更好听,怎样才能更悦耳,加上什么动作才能更符合人物性格,才更美。一有想法,就与设计者和琴师赵二宝磋商、修改,直到满意为止。
“有一次,我一边做饭,一边哼哼《大登殿》‘金牌调来银牌宣’一段。可哼着哼着就发现,它不是很好听。因为,传统的唱腔中,对在王宝钏十八年的生活中起到不同作用的几个人是一个调,且都是流板,显得单调缺少变化。”于是,张惠云就忙去与琴师赵二宝一起探讨。
“最后,我们将原唱中过多的流板全部改掉,并在演唱时予以高低起伏的富于跌宕变化的行腔。”一边说,张惠云一边拍着手,用脚打着拍子,给记者唱修改前后的唱腔。的确,这样一改,不但细腻传神地刻画出了王宝钏对不同人的不同心理情感,行腔也更动听了。后来,这段唱段成了张惠云的保留唱段,甚至河北梆子的经典唱段。
“河北梆子要有乡土气息,更要有时代感。时代发展了,可若是唱腔还是一味停留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或者七八十年代,那肯定不行。它必须要让人听出一种享受、一种美。”张惠云很严肃地说。
“金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誉,戏迷的追捧,一个又一个荣誉的接踵而至……舞台上的张惠云可谓风光无限,戏里人生堪称完美;可是,很多人并不知道,她戏外的生活却充满了坎坷与磨难。
“从1976年老伴患病起,我一直照顾了他28年,直到他几年前去世。那时候,家里还有三个孩子,都要人照顾啊。后来,孩子们大了,找工作又成了难题;结婚了,又碰上了这样或那样的家庭变故……”望着自己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张惠云幽幽地说道。
张惠云的老伴王启飞,曾是省河北梆子剧团八大武生之一。应该说,他们的婚后生活很幸福。但造物弄人。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王启飞随团去唐山参加抗震救灾时,突发脑血栓,自那以后,他又断断续续犯病6次,这一病就是近30年。特别是文革刚结束时,张惠云艺术的第二个春天已经到来,她要唱、她要演、她要找回被无情夺去的青春。怎么办?
那时候,排完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多想吃顿现成饭啊,可是,不行。有时排完戏回到家里急着做饭,可火又灭了,急得她直掉泪。在市里演出,没办法时就小被小褥地将孩子带到现场,像逃荒似的。“那时,最怕在台上听见孩子哭;带团在外边演出,只能让几个孩子帮着照顾他们爸爸……”往事不堪回首,因为它带给张惠云太多的难过与伤心。
可是,不管生活给了自己怎样的磨难,张惠云说她对自己的付出从未后悔过。“唱戏是我的事业,我要演好;家庭同样是我的舞台,不能放弃,不管面临怎样的变故。”她很平淡地说。
“心情实在不好的日子怎么办?我就觉得自己的事业不能这样白白地费了。我就想戏、想唱腔、想怎么练更好,自己慢慢调节。每次,都得一边做着饭,一边背词,耳边还要听着录音机里的范唱,琢磨自己的唱腔。”面对记者的疑问,张惠云用这样几句简单的话语总结了她几十年的艰辛。
经历了河北梆子的辉煌,也尝尽了它低迷的滋味,张惠云有很多感慨。
她向记者讲起这样一件事:前几年,她和评剧表演艺术家刘秀荣一起受邀到某地参加活动。同台演出的还有一位市戏校毕业后改行唱流行歌曲的女歌手,以及一位国内颇有名气的女青年歌唱家。最后,那位歌手拿到了18万的酬劳,歌唱家唱了两首歌得了40多万,而她们只是每人2000元。“我真不在乎给多少钱,只是觉得我们这戏曲太不受重视了。”
“现在河北梆子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这是件好事,该怎样对待呢?怎样才能把演员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怎样才能让大众重新走近河北梆子,感受它的魅力呢?”一口气抛出这些问题后,张惠云又自顾自地说了一长串“答案”:“就得排新戏、好戏,就得培养人才。排出好戏,观众才会去看你;有了人才,还要有留住人才的措施,别让咱好不容易养成的鸡,最后飞到别人的地儿上下蛋去了……”
2002年,张惠云退休了,身体也大不如昔,几种疾病缠身,可是她依旧心系河北梆子舞台。不要任何报酬为青年演员说戏,成为她生活的重要内容。现在,她的十八九个徒弟中,一位获得了梅花奖,其余都是所在团里的主演。
“我们老了、退了、演不了了,但我们热情还在,也有经验,帮年轻人出个点子什么的还行。我们爱河北梆子,做梦都盼着它重新火起来呢。”说起现在省里对河北梆子的重视、剧院又新引进了青年后备人才等消息时,喜悦悄悄爬上了张惠云的眉梢,她说,她坚信河北梆子会好起来的。本报记者 吴 温 王庆芳/文 董永博/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