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地明,血脉与爱同在天清地明,血脉与爱同在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纪念和缅怀先人,是许多人在这一天的安排。
这一天,扫墓祭祖,缅怀先人,人们深情表达对家族、祖宗的敬畏;这一天,生者与逝者,现在与过去跨越时空相逢,谱写生命链条的传奇;这一天,彰显亲情,礼赞生命,述说血脉与爱同在。
重庆晨报记者也在这一天采访了著名书画家、四川美术学院教授杜显清的儿子杜江,《红岩》作者之一杨益言的女儿杨小谊,以及另两位市民朋友,让我们一起走进他们的清明故事,聆听他们的清明感悟。
88岁高龄的杜显清坚持写生。 受访者 供图
杜显清出生于四川省三台县芦溪镇,曾任四川美术学院绘画系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曾受教于吕凤子、黄齐生、将仁等老师,擅长中国人物画和花鸟画,代表作有《小雪》《阿妈》《秋韵》等。由他绘制的《黑山菁》《江姐》《阿格登巴》等连环画曾给一代人留下抹不去的记忆。
在长子杜江眼中,父亲不是大家认为的著名书画家,而是一位勤奋的人,并且一直是那么勤奋。“从我懂事开始,我就清楚地记得,父亲从来不睡懒觉,每天6点钟就要起床。”在杜江的记忆里,住在黄桷坪的时候,父亲和母亲起来后会拿起饭盒先去川美操场锻炼,然后带回早餐,回到家父亲就会拿着毛笔,每天都要练字,“时间大概在半个多小时到一个小时左右,每天如此,从未间断,直到他离开我们前都是这样。”
杜显清还坚持到现场写生。当老师的时候,他每年都要去甘孜、阿坝、凉山等地方写生,“那个时候很多地方都没有路,只能骑马进去。父亲有一次去写生,从马上摔了下来,髋关节都摔断了。”杜江说直到2010年左右,那时候父亲已经80多岁高龄,依然要去阿坝等地写生,“父亲已经迷上了那里,他的少数民族题材之所以能画得那么传神,就是因为他一直坚持去写生。”
作为一位著名书画家,杜显清却一直坚持少卖画、少办展览。“父亲很低调,一直不愿意办展览,也不愿意卖画。后来有一个画廊在出售父亲的作品,也是因为画廊是父亲一位画友的儿子开的,为了支持朋友,父亲才拿了部分画作去出售。”杜江说,父亲生活上一直都很节约,“他舍不得花钱,穿的衣服都是10多年前的。”
2011年,89岁的杜显清把他的69幅精品画作,无偿捐赠给了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父亲一直就有这个想法,也给我们这些子女说过,他想要把他最好的画作,留给生他、养他的地方和人们。他认为好作品应该属于国家,不留给子女,捐赠给博物馆更有意义。”
杜江说,父亲还有一批作品,除了家人留一部分作为纪念外,他们愿意把剩下的也捐赠出来。“这也是父亲一直以来的愿望,他不求任何回报,只是希望受赠机构能够保证作品的安全性,并且定期做展览,把这些作品展示给观众。”杜江说,家人们都愿意捐赠,最好能够是重庆和成都的美术馆、博物馆这些机构,只要能保证作品安全并定期展览,他们就愿意捐赠。
2017年5月19日,影响了几代人的著名长篇小说《红岩》的作者之一杨益言走完了92年的人生历程。今年清明是他走后的第一个清明节,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杨益言的小女儿杨小谊说:“在爸爸走了这快一年的时间里,我想起最多的是他对我们的言传身教。”
杨益言的墓最后落定在了南山上,这是杨小谊和家人商量后的结果。为了错开清明祭祀高峰,几天前,杨小谊和姐姐等家人一起去墓前给爸爸上了香,陪爸爸说了说话。
父亲走后,杨小谊在家里书房保留了一张父亲的大幅照片。“每次我进去,都会轻轻地喊一声‘爸爸’。看到照片,我们也都很开心。”在杨小谊看来,父亲去世也算是老人想走了,“爸爸生病这么多年,被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年,他去了天上和妈妈在一起,没有病痛了。我们子女也是感到宽慰的。”
“爸爸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物质财富,但他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却足够多。”杨小谊说,十多年前,父亲就将《红岩》的手稿捐赠给了中国现代文学馆。“要是拿去卖,得值多少钱啊。但父亲从未这样想过,就是想要把手稿捐出去,让更多的人了解许云峰、江姐和以他们为代表的千千万万革命先烈。”
不仅如此,在1960年代,杨益言就把收到的稿费全部交了党费,一分钱都没留给自己。而当时他们家的生活条件并不好。
“我们觉得一家人的善良和包容都是爸爸当年通过自己的言行,亲自教给我们的,我们也继承得很好。”杨小谊回忆说,自己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爸爸就是《红岩》的作者之一,“我连他是作家都不知道,他也没给我讲过任何关于自己在渣滓洞的那段经历和跟《红岩》创作有关的事情。”
杨小谊上小学三、四级了,才第一次知道《红岩》跟父亲有关。“我记得是语文老师给我一本《红岩》,让我回去找父亲在上面签名,那时我才知道父亲是《红岩》的作者之一。”后来,杨小谊的学校请杨益言去做讲座,她才知道了父亲的往事。她因好奇也问过父亲“坐过牢”的事,“爸爸只说了一句: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
等到大了,杨益言还告诫女儿,“任何时候都不准打着他或者《红岩》的招牌为自己行方便。”昨天,回忆起这些时,杨小谊很感慨,“从言传身教这点来说,我们为爸爸骄傲,也肯定不会做出丢他脸的事。”
2005年,我30岁,因失业和离婚的双重挫败跌入人生低谷。一无所有的我回到父母家,每天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不是睡觉就是上网打游戏,父母很担心,又不知道怎么办,每天也是长吁短叹。2006年春节,父亲回老家乡下过年。过完年他回来兴高采烈地说,分散多处的祖坟终于迁到一起了,清明要带我回去扫墓祭祖。
老实说,在城里出生长大的我对家族祖先这些并无概念,也许是无聊,也许是不忍扫父亲的兴,清明节我还是跟父母回到了老家。一路上父亲跟我讲了不少祖辈们的事,回去之后父亲领我去见了他的小爷爷,是我们温家活着的辈份最高的老辈子。父亲毕恭毕敬站在老辈子面前鞠躬已经令我有些莫名的感动,坐着滑竿上山的老辈子一到家族墓园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给我们20几个子孙介绍17个坟墓的主人,带给我极大的震撼。老辈子带领我们向祖先起誓,那一刻,神圣感、自豪感、使命感在我心底冉冉升起……我恍然大悟,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与我的家族在一起,与我的祖先在一起,我必须也完全能够从低谷中重新站起来。
12年过去了,历经坎坷,我重新拥有了喜欢的职业,幸福的婚姻。我的儿子刚好和父亲同一天生日,上个月的最后一个周五,父亲70大寿,儿子7岁生日。在祖孙的生日宴上,孙子为爷爷唱歌跳舞,爷爷为孙子吟诗作画,全家人尽情享受天伦之乐。那一刻,我再次感受到血脉生生不息代代相传的温暖与美好,感受到自己作为家族生命链条中承上启下一链的责任与光荣,也再次回忆起12年前的清明祭祖那一幕,忍不住热泪盈眶。
老家的规矩是男孩子12岁以后就可以参加清明扫墓祭祖。我很期盼,5年以后的清明,父亲带着我,我带着儿子,一起回到老家墓园,回到血脉的起点,缅怀祖先。
我从小是外婆带大的,读初中前一直和外婆住在一起,至今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饭菜是外婆做的,最爱我的人理所当然也是外婆。然而,2015年5月3日,外婆走了。
安葬外婆后,我使劲想外婆有哪些未曾实现的心愿,想去帮她实现。外婆从来都是那种善良克己又知足感恩的人,记忆里每年过生我让她许愿,她都是说“一家人平安健康”。我请她说点纯粹关于自己的愿望,她想了想也还是说,我很有福气的,已经很知足了,唯一的心愿就是一家人平安顺利。
去年清明,我去给外婆扫墓。在墓地前,我看到了妈妈敬献的花篮,花篮里有一张手写的纸条:妈妈,你在那边好吗?我和小非都很想念你!我们会如你所愿,平安健康。
和许多外婆带大的孩子一样,我和妈妈的感情一向很淡漠。妈妈几乎没有参与我的童年生活。我高考一结束,她立马和爸爸离婚,以闪电速度嫁给了一个比爸爸有钱的人。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原来我挡住了她的荣华富贵之路,原来她是如此厌恶嫌弃我和爸爸。
没有任何犹豫,我站到了爸爸这一边,和妈妈基本断绝了来往。甚至因此和外婆也淡了不少,只在每年外婆过生日时我会过去。
在外婆的墓前,无意中读到妈妈的纸条,内心的那些情绪顿时土崩瓦解,在外婆的墓前,我哭了很久,想了很多。
从外婆的墓地回来,我主动加了妈妈微信,妈妈很激动,马上约我吃饭喝茶。至今我们仍谈不上亲密,但相比之前,关系的确好了不少。去年底我确认怀孕后,妈妈欣喜若狂,捧着外婆的遗像不停地说,妈,天大的喜事,小非要当妈妈了,我要当外婆了,你要当祖祖了。我泪如雨下,记忆中第一次主动扑向妈妈,与她紧紧相拥。那一刻,我深信,我们母女和解一定就是外婆最大的心愿。
重庆晨报记者 孔令强 裘晋奕 张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