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坠子胡中华 拉着玩走向全国的河南坠子:农家小伙儿玩出名曲种
那走天津、上北京、逛上海、下重庆,几乎红遍了全国的河南坠子,就是黄河岸边这个普通的小乡村——开封招讨营小乔庄的农家小伙儿乔治山玩出来的。
据小乔庄的村民讲,乔治山的后人早已搬走了,目前村里也没有人唱河南坠子。
2006年5月下旬,我乘出租车自开封市区向东行程20公里到达古镇招讨营。招讨营是开封四周四大古镇之一,据说,宋代各路招讨元帅班师还朝,在此处下马歇兵。招讨营偏东南15公里是小乔庄——河南坠子的发源地。
清道光7年(1827年)前后,小乔庄有个农家小伙叫乔治山,小名水,因同辈排行第二,人称乔老二。当时也就20岁左右,随师傅在开封学唱三弦书,此人喜欢钻研,唱过书后,没事就用马尾在三弦上拉着玩,师傅见了就吵,不让他拉,师傅一出去他仍旧拉,慢慢地拉出字来了,觉得很好听。
出师后,他演唱三弦书,他不用三弦弹,而用琴弓拉着唱,并改变原来弦不随腔(三弦伴奏不随演员的腔调)的伴奏方法,唱一句拉一句,唱啥拉啥。越唱越好听,越唱越有味儿,群众非常欢迎。
他常唱的曲目是《玉虎坠》,拉弦又是拖腔坠字,传来传去,大家都称他是唱坠子的,“坠子”之称来自于“坠字”,因“字”与“子”同音,便成了这一演唱形式的名称,拉的弦叫坠子弦,或称坠胡、坠琴,又因诞生于开封,开封是当时河南的省会,就叫做河南坠子了。
170多年后,记者来到这个沉静的村庄,试图找到乔治山的后人。村民李克勤和李钦诚说:“当初乔老大和乔老二哥俩不和,各打了一口井,各吃各的水,这井20年前还有。原来的小乔庄早让黄河冲没了,乔家在这儿也早没人了。乔家有后代搬到了河北,15年前回来探过亲。”
乔家人虽不在,但到了清末和民初,河南坠子在开封已相当活跃。每天晚上,小乔庄周围各个村落的牛屋里、场院中,到处都可听到悠扬的坠胡声。小乔庄附近也出了不少有名的坠子艺人:刘世禄、马鸿宾、程珂、王礼仲、范治和、孙教玉、程治学、苗文轩、任新安、张三妮、马双枝、马桂枝等。一个小地方艺人如此密集,当和乔治山的影响有关。
现在的小乔庄,已没人唱河南坠子了,也少有人了解这段历史。记者问附近还有没有人唱坠子,一村民想了半天,说离小乔庄不远的初刘村还有人唱,50多岁了,也是最后一代,没徒弟。
虽然小乔庄现在已没有人会唱河南坠子,而河南坠子的创始者乔水大概也想像不出,他无意中玩出来的“玩意儿”,若干年后,不仅流传到邻近的山东、安徽,而且流传到北京、天津、上海、沈阳、西安、兰州、重庆、香港等地,成为中国流行最广的曲艺形式之一,变成了全国十大曲种之一。时至今日,全国还有20多个城市有专业演员在演出。
来势凶猛迅速“吃掉”仨曲种
坠子诞生之初,以它强悍的生命力迅速发展,其他艺术形式均无力与它抗衡。坠子“吃掉”道情、鹦哥柳和三弦书起家后,又“吃掉”了山东的梨花大鼓,令《老残游记》“大明湖边美人绝调”所描写的白妞的徒弟自开封落荒而逃。
至于三弦书,曾经极力抗争,但最终还是被打压得奄奄一息,濒临灭绝。
打败了道情、鹦哥柳和三弦书,吃掉了曲艺鼓词和鼓子曲的乐器后,河南坠子以其强大的生命力快速发展,从清道光七年(1827年)河南坠子诞生,到清光绪末年(1908年)的短短80年中,河南坠子已经流布河南全省和安徽的颍、亳两州以及湖北的襄樊、冀南、鲁西南等地。袁世凯做皇帝梦的时候,曾把有名的坠子艺人赵言祥召到北京,在故宫唱了三天,并把一身黄马褂赠给他,赵言祥从此有了个响亮的艺名——“黄马褂”。
1914年以前,唱坠子书的只有男艺人,他们在露天摆几条长凳,自拉自唱。坠子进入茶棚后,受山东梨花大鼓的影响,开始有女艺人出现。这是一件大事,因为河南曲艺从来没有过女艺人,当时连豫剧也没有女演员,因此极为轰动。
最早的坠子女演员是开封的张三妮、殷凤宝,1917年后开封有了张改妮、宋花妮等,后来又有了马双枝、马桂枝等。到马双枝改唱豫剧时,坠子女演员已极为普遍了。坠子第一个女演员张三妮(1894年生)先后到南阳、襄樊等地演唱,极为轰动。
女演员在舞台上先是处在附属地位,唱些垫场小段,为男演员开开场。不久,女演员就独占曲棚、茶社,与演唱中长篇的男演员形成对垒。女演员学会了大书(长篇)后,把男演员最后一块阵地也掠走了。作为父辈、师辈的男演员们,除了走的走、散的散之外,余下的只有作为女演员的附属留了下来。说起来有些残酷,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相国寺竞唱梨花大鼓落荒而逃
女演员的出现,对坠子的发展产生了很大影响。以前是单口唱,一人代表多个身份。女艺人出现后,往往用双口、三口唱,这是一种进步。以前男艺人唱的书,大本头(即大部头)多,小段子少。女艺人登场后,兴开了小段子,如《辞曹》、《玉堂春》、《小放牛》、《小黑驴》等,轻便灵活,20分钟便能唱完一段。坠子书的腔调,本来近于道情书和鹦哥书。女艺人出现后,渐渐唱出很多咿咿呀呀的花腔,在声情、韵味上和以前大大不同。
从清末民初起,先后有40多位山东梨花大鼓女演员在开封相国寺演唱,达10年之久,受到上流社会和文人的追捧,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诱发了坠子女演员的出现。但坠子女演员一成气候,马上与梨花大鼓女演员形成竞争,并在不长的时间内取得了胜利。
据1936年出版的张履谦的《相国寺民众娱乐调查》记载:最早相国寺中唱京奉大鼓、山东大鼓(梨花大鼓)的很多,自河南坠字(子)撞入后,唱大鼓书的姑娘们均逃之夭夭了。这是河南坠字(子)戏值得特书的事件。
唱梨花大鼓的名演员李大玉是《老残游记》中白妞的高徒,在开封很有声望。民国五六年间。不少文人墨客在报上撰文赞誉她、评论她。但坠子女演员一出现,她不得不哀叹着离开汴梁,有些山东梨花大鼓演员干脆改唱坠子。著名的坠子演员郭文秋、徐玉兰均出身于大鼓世家,徐玉兰的四婶徐凤云是声震中州的山东梨花大鼓演员。
山东梨花大鼓的精彩,《老残游记》中有精彩描述:“白妞启朱唇,发皓齿,唱了几句书儿。声音初不甚大,只觉入耳有说不出来的妙境: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服帖;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
唱了十数句后,渐渐地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个尖儿,像一线钢丝抛入天际……”刘鹗让我们在百年之后还能品味到白妞那独特唱腔的无穷韵味。白妞技艺精绝,善创新腔,将乡间土调的犁铧调,推向济南等大城市,使山东大鼓成为中国曲艺史上的一个大曲种,被誉为“红妆柳敬亭”。她的门徒李大玉还在上海灌制过山东大鼓的唱片,发行大江南北。
河南坠子能够斗败这样的大曲种和这样优秀的艺人,可见其精彩诱人。更重要的是,河南坠子在这个过程中又吸收了梨花大鼓的很多东西,充分丰富了自己。
进茶社逛夹道汴京唱彻坠子声
清末民初,河南坠子在开封火爆的程度,《相国寺民众娱乐调查》中有这样的记载:“宣统年,开封已有坠子研究会,会员二百余人。”当时的演出场所主要在相国寺内及南关闹市,许多茶棚是以唱坠子来招徕听众的。在座位前,有一张方桌,桌上放着直径八寸大小的皮鼓,还有醒木。
桌后坐着一个或两个盲乐师,手拉坠子,足下踏着脚打板。“点生意”后,桌前出现三个或两个女艺人,她们左手握一副檀木简板,右手执一根筷子。一声响来,众乐齐奏。
两把坠子拉着同一的快板,艺人手中的简板嗒嗒地叫,桌上的皮鼓咚咚地响,与弦子的乐调配合。这叫“闹台”,会闹得人耳热心痒,不由得要挤进茶棚坐下。开腔时候,鼓声停了,艺人手执简板,与弦子悠扬的声音配合着、敲打着。有时候放下简板,拿起盘子大小的单钹,用筷子或敲或打或划,与丝弦的节拍合着。这是茶棚下的坠子书,是一种较大的场面。另外还有露天的坠子书,多在公共场所,场面要小很多。
还有一种“逛夹道的坠子书”,是夏天黄昏后出来唱的流浪艺人。由一个伙伴带路,盲乐师抱着坠子,走着拉着,穿行在背街小巷里,那种快板的过街调,活泼热闹,颇能引人注意。有人从家里走出来打招呼,那是生意到了。一个“闹台”之后,艺人们自拉自唱起来。带路的伙计,打着檀板,有时候还会帮腔。茶棚内的坠子书,有的专唱小段子,有的专唱大本头。露天坠子书,也是以唱大本头为主。逛夹道的坠子书,一般不唱小段子。
如果艺人唱小段子,一般20分钟就唱完了,之后艺人双手捧着小荆盘来到听众面前要钱,多少不拘。收钱后,再唱另一段,愿听的坐下,不愿听的可以出去。如唱大本头,是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之后才能收钱的。最早的坠子研究者河大教授张长弓先生自述:“我曾用三个黄昏,听了一部《红风传》,一晚收一次钱。
第二晚开唱追述前一晚情节,第三天开唱追述前两晚情节。这样慢慢道来的唱法,既能照顾中途来听的听众,又能拖延时间多唱一个黄昏。”
开封相国寺,曾是开封城内最大的娱乐中心,唱戏唱坠子的,说书说相声的,拉洋片变戏法捏面人吹糖人耍枪弄棒星相卜易,应有尽有。河南坠子也在这儿出尽风头。
2006年5月,记者来到开封大相国寺,但找不到一丁点当年的感觉,可时间前推至1929年前后,这里满是坠子声,还有一个叫乔清秀的“大美人儿”带着河南坠子进了天津卫。在津十年,她让天津卫的老百姓找到了真正的娱乐感觉,天津卫满城争说乔清秀,那才叫“中州大鼓享佳名,不只神清貌亦清”。 □记者盛夏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