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高杨 高扬本土精英这面旗——写在江西十老画家作品展开展之际
江西有没有好画家? 这个问题要问懂美术史的,那回答起来绝不是一个难题。以近现代而言,有丰城人王梦白、临川人李瑞清、修水人陈衡恪、新余人傅抱石等,上溯历史,则于星河中最灿烂者,当数中国水墨山水的开山祖董源与大写意一代宗师八大山人,而下其一等的闻人,则还有"江西画派"的领袖宁都人罗牧等。
不过,旁人要说了,你提到的一些画家,要不属于时光久远的大家,要不就是长年活跃在省外的江西籍名家,真正意义上的本土名家,似乎除黄秋园曾赢得广泛声誉外,似难再举出一二个全国性名家,因知名度不够响亮耳。
这个说法从世俗的角度,或者说是从圈外人的角度来看,或许有一点点道理,但是,从圈内人而言,这肯定是一个不确切的说法。
而且,这样的说法对珍爱江西国画家作品的人们而言,会带来一种情感的伤害,会在他们心中投下某种遗憾的涟漪。
说情感的伤害,那是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江西现代名家如高峰般耸立,也必将在美术史上享有更高的位置,像陶博吾、彭友善、梁邦楚等;说有某种遗憾,那就是——这些名家中,尽管有一些已在全国美术界内产生影响,拥有不俗的评价,但就其世俗性的声名而言,似乎仍然还不够强大,而另一方面,甚至还有一些画家,其作品和相关资料正处在随记忆、随时光而远逝乃至"濒危"的状态,这其中有奉新的龚槐陂,万安的梁书,甚至包括并不是长年偏居县乡的江西师范大学已故画家、教授燕鸣(在互联网上搜索一下,有关画家燕鸣的页面少得让人心酸)。
我们其时很有必要来重新审视一下这批真正意义上的本土精英画家们。
当我们回顾本土精英画家们的求学经历时可以发现,他们中几乎全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学院派出身,或者是师出名门。
1895年出生的龚槐陂早年曾就读著名的上海美专;1900年出生的陶博吾,25岁那年考入南京美专,1931年又毕业于上海昌明艺专;1902年出生的胡献雅,1923年考入了上海美专;梁书是1929年考入上海美专;彭友善早年在南京中央大学师从徐悲鸿,后又拜白石老人为师;梁邦楚1928年考入江西省国立高中艺术科,得傅抱石指点,后又考入南京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杨石朗曾师从贺天健、吴湖帆;燕鸣1936年就读于国立杭州艺专,后转入上海美专;胡定元据说17岁时也进入美术专科学校专攻中国画。
这些名家中,也许唯有黄秋园是自学成才,当了35年的银行职员,默默师从古人,埋头搞创作。
细数一下,10位画家中仅仅考入上海美专的,就有4位。要知道,上海美专可是上世纪最有名的一家艺术学校了,它是由刘海粟最早创建于1912年,出自该校的学生几乎包括我国现代顶尖大师级的人物,如吴茀之、张书旂、李可染、程十发等。
仅从这一点来推论,我们江西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学院派画家,其毕生对艺术追求的结晶及其充满探索的艺术实践,就足以让后人不可小视,来进行深入研究了。
当代画家可以学黄宾虹,可以学齐白石,但是,身边这些早已继承了前人优秀传统并有所创新的本土精英画家,我们领悟了多少,又总结了多少、借鉴了多少呢? 分析一下他们的人生之路,我们还可以发现,这些画家们多可算作大器晚成者。
尤其他们在全国制高点北京的一次充分亮相,大多是耆耆之年。黄秋园就不用说了,是死后才由后人张罗在北京办了画展,旋即引起轰动。
李可染称他的画"有石谿笔墨之圆厚,石涛意境之清新,王蒙布局之茂密,含英咀华,自成家法"。而胡定元1995年10月以71岁高龄在中国美术馆举行个展,遂有"江西出大家"之说。
杨石朗1989年赴京于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个展,李可染、刘开渠等权威画家高度评价。1989年,《陶博吾书画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展后,国画大师李可染、书法大师启功观展时赞不绝口。
陶博吾创作一首的《满江红·和毛泽东韵》,令李可染、周谷城、启功等名士感慨万千。现今读来亦是荡气回肠,令人追慕其才气之横溢、素养之深厚及心胸之寥廓。其词曰:豪杰英雄,有多少自夸无敌。君不见投鞭淝水,赋诗赤壁。
得意螳螂漫过喜,忽来黄雀逃何及。笑人生,千古总如斯,秋风急。长城筑,销戈镝,阿房毁,坑降卒。想回环祸福,空留陈迹。胜败输赢原是梦,刀兵杀戮曾无极。只可怜苦了小黎民,年年泣。其悲天悯人之情怀,与郭沫若原词、毛泽东和词相较一番,又如何呢?而画展在京举办之时,陶博吾已是89岁的老寿星了。
而且,他们多半身世坎坷,真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一群典范。
黄秋园生前没能加入江西省美术家协会,这对一个将画画作为毕生追求的人而言,是一种很伤心的"不承认"。而这也恐怕成了黄秋园内心始终要证明自己的一个外在推动力。梁邦楚虽然1958年《苏联画报》就曾将他与齐白石、徐悲鸿两位大师并列为中国三大杰出画家,但此后其声名不仅没有进一步彰显,而是在"十年浩劫"中被作为"里通外国"的"黑画家",被关押、批斗。
一生艰难窘迫,即使到了晚年也没多大改善。
曾经有段时间,梁邦楚没有画案,又缺纸笔,画瘾上来了就到江西师范大学教授吴子南家里大呼:有纸吗?铺开来,让我过下瘾!另一名"牛鬼蛇神"陶博吾,年轻时即遭婚恋悲剧,"十年浩劫"期间又被抄家、扫街、流放,一生都是"心情沉重"(这成为美术理论家陈传席知人论画的一个关节点,由此而称陶画是"铁山、铁水、铁树、铁鸟")。
长期偏居井冈山革命老区万安县的画家梁书,我们现在可以从陈履生著《新中国美术图史》上,感受到他的绘画实践的意义,书中这样说道:"在全国有影响的画家相继表现革命圣地的时候,一些革命圣地所在地区的画家也寄希望于发挥地利的优势而寻求山水画的突破。
1959年江西画家梁书创作的《井冈山全图》在这一年的第12期《美术》上发表后,相信对各革命圣地所在地的画家也有一定的启发。
"但是,如今你在互联网上搜索"梁书"、"画家"两个关键词,恐怕找不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或说法了。 他们的画多数已在继承中表达出强烈的个性色彩,有了个人面目。
如燕鸣的泼彩山水。燕鸣的水墨画变法深受齐白石"衰年变法"的启发,他把齐白石的"红花墨叶法"引进了他的大写意山水画创作,并形成了他山水画风格的两大特色:一是重墨与重彩的结合,一是在简洁中求气势。
例如他的山水画《十里画廊》、《万壑千岩醉》等作品,既有粗笔浓墨的纵横挥洒,又有丹青艳色的恣意渲染,还有西画的远近层次感和明暗立体感。
陶博吾的画被称为"画出了沉重",而且其画沉重而朴拙全出于他高明的书法。启功有云,陶的书法"在生动、随意、趣味、变化方面比吴缶老略高一筹"。这个评价是要改写中国书法史的!
陶的画全用作书的浓墨出之,被誉为黄宾虹弟子中"用浓墨而造其极的天才"。所谓淡墨尚可寓巧,浓墨必守其拙,陶画之沉重可谓独出杼机、来之不易。梁邦楚的花鸟,被誉为花鸟画中的逸品大家。其画有论者以为已与齐白石的花鸟拉开境界、别开生面。
倘使这一点能够成立,那么写意花鸟画我们为什么要言必称齐白石呢?画写意花鸟,我们或许可以有一个新的路径选择。 对江西这群精英画家的深入研究,还有待于进一步展开,将他们及其作品摆放到整个中国美术史的发展座标上认真审视,是一个有深度、有意义的大课题,这不是我这篇小文能论及的。
在这里,我倒想提出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江西不缺好画家,但是缺好画家的推手。
胡献雅、彭友善、梁邦楚均是新中国成立前便享有不俗声名的,其画都有作为国之礼品赠送外宾的辉煌经历。然而后来很长的时间,在全国而言,却缺乏了影响力。我们都知道"地域性政治"这个概念,它意味着什么。
但是,我们不应该地远"心"自偏,我们应该有这个自信:我们缺乏的不是影响力的资本,而是彰显影响力的推手。况且,我们本来就应该高扬本土精英画家这面大旗,引领后来的画人,更加珍惜身边宝贵的传统资源,更加奋勇地朝着艺术的圣地精进、努力。
所以,当听到邹卫先生说要筹划一个江西十老画家的作品展时,我非常兴奋,这是一件大好事啊!
而写这篇文章时,热心于整理画家资料而奔波的邹卫先生又打来电话,说是刚从外地赶回来,找到了老画家的照片等一些珍贵资料,我也跟着高兴。这是告慰本土精英画家们的最切实最朴素的做法。 应该让美术界之外的人也知道:江西,从来都不缺好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