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对比《萧红》 听课和听故事的差别
1905电影网专稿 如今人们越来越多地谈论萧红,不仅因为她作品所代表的女性话语,更因为其短暂一生中漂泊而荆棘遍布的情感磨难。她这一生足迹到过哈尔滨、北京、青岛、上海、日本、武汉、临汾、西安、重庆等地,与陆振舜、汪恩甲、萧军、端木蕻良发生了感情,她身上有太多的故事可以讲。
萧红人物研究的升温于是为电影艺术创作供给了大量素材,近年来从2012年霍建起的《萧红》到这两天上映的《黄金时代》,都是围着萧红短暂人间经历创作出来的作品,但给观众带来的感受却不尽相同。
《黄金时代》三小时的片长融入了更多的细节和人物,角色对着镜头外的观众讲述这种“实验性”手法确实有些异类,时间点的错乱剪辑也让人观感不佳,但从知识积累角度上讲,如果你艰难地看下去并看完它,对萧红的一生和那个年代左翼文坛情况都会有大抵的了解。
相对而言2012年宋佳版的《萧红》是容易看进去的,也是更能留存文人韵意和制造情感冲击的。正常的时长、正常的故事讲述方式让正常的观众更能正常地观影,也能更正常地代入情感,无论对其中的故事还是人物。
汤唯版萧红还会偶尔有撒娇卖萌的孩子脾性,比较贴近文坛老人对萧红的评价
关于萧红:汤唯版更“孤独”而“少于世故”
与萧红共事过两个月的丁玲曾写过篇追忆萧红的文章《风雨中忆萧红》,文字中这样描述道:“我很奇怪作为一个作家的她,为什么会那样少于世故,大概女人都容易保有纯洁和幻想,或者也就同时显得有些稚嫩和软弱的缘故吧。”如果我们以少于世故、稚嫩和软弱的人物特性来对比《萧红》和《黄金时代》,则汤唯版萧红是更贴近于丁玲印象的。
虽然在时间剪辑上稍显混乱,但是《黄金时代》中萧红的软弱被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特别是她将仅有的一张去重庆的船票给了端木蕻良,自己却跑去找蒋锡金寄居在“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总部那一段,更是惹人怜惜。在战火中独自乘人力三轮穿行,到无望里冲动将自己身上仅有的钱都挥霍去请人吃冰棍的”自暴自弃“,冲动敏感的小孩般思维完整呈现于画面。
《黄金时代》里萧红身边总是没朋友的,有的都是她和萧军一起认识的朋友,她总是处于一种被托付、被照顾的状态。
宋佳版萧红总会不经意间显露优雅的女王气派
相对而言,宋佳版本的萧红显得更加“合群”而识大体。电影中萧红从日本回来的时候在汇山码头那一场,除了萧军还有舒群、萧红的弟弟秀柯、许粤华(虚若梅)和端木蕻良前来接驾,俨然一派迎接领导人视察的场面,萧红还很领导人范儿地来了句“这回我们东北作家群在上海集合了。”宋佳的大气自然而然修改了萧红纤细敏感的性情。
同样的感觉《萧红》中还有很多,比如她和骆宾基、端木蕻良困在香港的时候,《时代批评》杂志袁大顿带着香港记者过来采访萧红同时催《马伯乐》续稿那个段落,宋佳版萧红端坐在沙发上,显得优雅端庄识大体,待人接物都表现得老练,让你恍惚以为在看宋美龄。
但《黄金时代》对这一段落的描绘全然不同,没有记者没有闪光灯更没有体面地衣着,汤唯版萧红就裹着脏乱的衣服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地说出了那一句:“这我可不能写了,你就在刊物上说我有病,算完了吧。
很可惜,还没有给那忧伤的马伯乐一个光明的交代。”《萧红》是填充着唯美文艺浪漫情怀幻想在塑造人物,而《黄金时代》则偏重纪实,但这个纪实又是有偏重的,它呈现了萧红软弱纤细的一面,但是对她在当时文坛的影响和成就并无太多笔墨。
《黄金时代》对端木蕻良的贬义刻画带有萧军老朋友们的情感在
关于端木蕻良:《黄金时代》将其软弱个性放大
看过《黄金时代》的观众估计对其中端木蕻良的软弱个性都欣赏不来,而这么个塑造法其实跟当年文坛“萧军派”对端木蕻良的普遍印象有关。在《黄金时代》上映之前胡风、梅志的后人曾撰文回忆老一辈的口述,其中提到奶奶梅志对萧红的惋惜,将萧红离开萧军选择端木归为“错误”。
电影中端木和萧红好了之后第一次见到萧军,赶忙上前拥抱,以及跑到聂绀弩屋里给他扫土讨好的细节,均来自聂绀弩在回忆录,可见聂绀弩对端木蕻良也是没什么好印象。
与《黄金时代》不同,《萧红》中的端木蕻良是以偏正面的姿态出现的,在萧红和萧军因为许粤华(《萧红》里将之设置为一名叫虚若梅的女子)出现情感间隙的时候,端木蕻良的出现带给萧红情感上的慰藉,端木特意走了五户人家给萧红带小米粥的场景、他们共同谈论的文艺咖啡屋的场景甚至会让观者内心燃起“萧红会好起来”的美好憧憬。
端木蕻良和萧军确实是两类不同的人,端木出生在地主家庭,在当时整个东北作家群里算是出身优越的,他就读于清华大学,是名有修养才才华的青年作家,其文学成就也是公认的,1936年就被上海文坛称之为“端木蕻良年”。
但他的缺点在个性软弱,这是不能回避的,但即便如此,这个文弱书生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年龄差距、不顾萧红身怀萧军的骨肉,坚持与萧红结婚给了她名分,单从这点看他对萧红的情感是毋庸置疑的。萧红在香港期间,前后到访过的袁大顿、周鲸文、柳亚子等人过去也曾或多或少发表过有关萧红生病后期和病逝前后的回忆文章,其中描绘的端木蕻良,一直在商讨如何救萧红和转移萧红,如何处理和置办萧红的后事,对其在萧红生病期间短暂的“离开”是为救萧红还是为救自己,历史非常模糊,但在《黄金时代》中我们能感受到端木蕻良的自私和懦弱更甚于他的才华和对萧红的情感,不得不说在这个人物的处理上,创作者是带有主观情感偏向的。
《萧红》里的喜怒哀乐都是赤裸而浓烈的,《黄金时代》较为平淡。
创作手法:《黄金时代》乏味纪实不如《萧红》浪漫易懂
整体上看《黄金时代》比《萧红》写实得多,对着镜头讲述的创作手法也是许鞍华的全新尝试,试图给观众带来新鲜感,但是三小时片长加上杂乱的时间穿插完全没办法将观众带入情境,就像在啃枯燥的文学报告,美感体验和心灵触动少之又少,感觉什么都讲了又什么都没讲。
两部电影大部分细节段落是相似的,比如都提到了祖父对萧红的宠爱,那一句“快点长吧,长大了就好了”;比如萧军扯下一半鞋带为萧红系鞋,比如欧罗巴旅馆被收走的铺盖、比如萧军带萧红接触文艺沙龙观看《哈姆雷特》的排练,比如和鲁迅在书店相见在西式咖啡厅进餐。
但也有很多方面细节处理非常不同,比如《黄金时代》中特意描写萧红喜欢表哥并跟他逃到北平,但是对汪恩甲和萧红之间的情感描写笔墨甚少,而《萧红》中对“表哥”这个人物只以一句旁白带过,却对萧红如何在北平读书、如何遇到汪恩甲以及他们之间的情感纠纷和矛盾点有较明确的交代。
比如《黄金时代》中出现白朗、丁玲、胡风和梅志一众朋友,而《萧红》中很多都是几句台词带过。一个是力求全面遵照历史,一个是有的放矢只抓重点,但呈现出来给观众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要以“好看”做标准衡量,我会毫不犹豫选择霍建起的《萧红》,至少它非常单纯的以两个时间段交织——萧红在香港最后的时光和萧红离家出走后的颠簸经历;至少它明显的情感起伏带的动观众——穷困潦倒时对着欧巴罗旅馆每门每户外挂的列巴圈流口水、兴高采烈时拿着各色乐器蹦蹦跳跳雪地浪漫,快活快活得令人会心一笑,穷苦穷苦得令人心有戚戚。
看《黄金时代》更像是在嚼“干货”,而看完《萧红》内心是会有更多触动和美好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