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德回忆 吴成德:停战后最后一批被送回国
说起张涛姥姥的父亲吴成德,可能很少有人知道,但若说起他是朝鲜战场被俘的志愿军最高将领——60军180师代政委,想必让不少人印象深刻。4月18日,在丰县一个小区,记者见到了张涛的姥姥吴青菊,今年79岁的她精神矍铄,脚步灵活,口齿清晰,坐在沙发上她回忆了父亲抗战的点滴。
□人物春秋 文 图
王伟 历史图片为受访者提供
他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是朝鲜战争中我军被俘的最高将领
吴成德:停战后最后一批被送回国
带队伍在中条山和日伪军拉锯
吴青菊1936年10月出生于山西运城新绛县横桥乡宋温庄,当时24岁的吴成德是当地小学教员,给第一个孩子取青菊的名字,因为窗外的菊花正在开放,后来几个弟弟妹妹的名字也是延续了“青”字。
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踏上了华北大地,山西成了抗日斗争的最前线。有着家国热情的吴成德在当年3月投笔从戎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山西军政训练班,同年6月,他被派回新绛县任县牺盟会协理员。9月,经牺盟会特派员乔明甫介绍,吴成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升任为新绛县人民自卫队总队部政治指导员。
此后,吴成德打日本、斗阎顽,勇敢顽强,一往无前,1942年晋升为决死队二一三旅五十七团营教导员、团党总支书记,1944年任太岳军区第三军分区政治部组织科长。对于父亲这段经历,当时年幼的吴青菊记忆并不清楚,但是童年的她知道父亲干的是危险的事业,因为“每次回家都是夜里,没在床上睡过觉,要么是在柴窝里躲着,要么就是在夹墙里躲着。”吴青菊说,她记得每次父亲回来都是带着三八大盖。
吴青菊说那时候父亲带着队伍在中条山一直和日伪军拉锯,“有天夜里二鬼子跑到我家来把爷爷奶奶弄走,我吓得跑到另一个小屋里找妈妈。”第二天吴青菊的奶奶被放了回来,但是爷爷却在距离家十几里路的地方被日军毒打,并将奄奄一息的爷爷活埋。吴青菊说,好在发现的及时,爷爷被救活了。
吴青菊对于抗日期间的记忆仅限于这次爷爷的挨打和日本兵到村里来给孩子发糖。日军投降后,吴成德在1947年调任到八纵二十四旅的七十一团任政治委员,这也是180师的前身。
下属叛变家人险遭难
虽然吴青菊年事已高,忘却了大部分年幼时关于父亲的记忆,但是唯有一次生死关头被父亲解救的事终身难忘。在1948年,吴青菊的母亲带着吴青菊和大弟,抱着刚一岁的二弟,由吴成德的理发员护送回老家,当时吴成德所在部队正和国民党部队激战。“没想到理发员投降敌人了,我妈带着我们在山里找了一家人家躲起来。”
吴青菊回忆,那时候刚一岁的小弟弟由于营养不良,患病而奄奄一息。在路上小弟弟最终没活下来,母亲就把他埋在了山坡上,然后离开这家人带着吴青菊和大弟弟继续逃亡,还没走出几十米就听到后面的狼叫。他们本来打算到山下找吴成德的部队,不过还没下去就听到了前面敌人的号响,“我妈拉着我们扭头就往山上跑,往原来那家人家里藏。”吴青菊他们还没跑到地方,后面的子弹就像冰雹一样飞了过来。
看到前面有一块大石头,吴青菊的母亲拉着两个孩子趴在石头下面,等枪声稀疏,又躲回了村民家中。吴青菊说,这家村民因为经常劳动,晒得皮肤都比较黑,但是他们娘仨皮肤白,所以当敌人赶来时,很快就把他们娘儿仨抓了起来。
吴青菊说,当时才12岁的她非常害怕,浑身哆哆嗦嗦,因为国民党军队要把他们杀掉,当敌人推着她们到外面,准备枪毙时,山下又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是解放军的部队打了上来。后来吴青菊才知道,他们躲藏的这一户人家是解放军的卫生所。
一看解放军上来了,国民党部队没敢停留就跑了,吴青菊就从烟尘中看到有个人骑着马上来了,越走越近,快到跟前吴青菊才发现是父亲,她扑到跟前说,“哎哟,俺们差一点没命!”父亲安抚她说,“别怕,我们回来了。”之后,吴成德派一个班战士护送妻子和孩子回了家。
朝鲜战场掩护伤员突围而失陷
此后,吴成德带领部队继续南征北战,1950年2月他升任180师政治部主任。这一年吴成德和妻子离婚,并和毕业于华北军政大学的师宣传队区队长龚村结婚,吴青菊跟着爸爸,弟弟跟着妈妈。1950年12月,正当180师在四川眉山地区刚刚平息了匪乱,就接到了到朝鲜参战的命令。部队从成都出发到河北沧县集结前夕,第60军政委袁子钦找吴成德谈话,让他代理180师政委。
1951年3月,吴成德带兵赴朝作战,吴青菊被后妈接到了北京读书。吴青菊表示,她一生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小时候父亲为了革命终日不回家;父母离婚后,她又跟着后妈生活,父亲一直在朝鲜战场直至被俘;再后来父亲回国被发配到东北,她也离开了家组织了自己的家庭。
对于父亲在朝鲜战场上的经历,吴青菊知道的并不详细,他只知道父亲受了很大的罪,直到后来父亲被平反,她都没听父亲说过在朝鲜战场上的事情。直到上世纪90年代,吴成德的老部下、当时的宣传干事张城垣写了《重围——志愿军一八零师代政委吴成德和战友们》一书,回忆了在朝鲜战争中陷落的经历,吴青菊才了解到父亲的那段故事。
在这本书中,张城垣回忆,180师在朝鲜战场第二阶段攻势中,为掩护3个军的8000名伤员撤退而陷入三个师的重围之中。在奋战中,全师已有3000多人伤亡,弹药已经打光、所带口粮也已用尽,许多连队指战员已经近一周没沾粮食的滋味了,全师只好利用夜间分散突围。
在突围时吴成德又遇到了400多名伤员,他决定和这些伤员一起,为了安抚伤员,他打死了自己的坐骑。从1951年5月26日开始突围,到1952年7月,吴成德在敌后山野坚持了420天游击,最后他身边只剩下两个战士,7月中旬的一天,三人被十几个美国兵和几只警犬堵住,吴成德身边的战士在拧开手榴弹盖的时候,被警犬扑倒在地,三人被俘。
吴青菊后来看到这段文章时,泪如雨下。
作为战俘最后一批被送回国
被俘后的吴成德身份一开始并未被敌人发现,但他比普通人要大一截的年龄让敌人觉得他一定是个干部,便对他严刑拷打,意图让他招认,但吴成德咬死称自己只是个炊事员。后来敌人还是知道了他是战俘中军衔最高的干部,并一直扣其为人质,直到朝鲜战争停战协议签订一个多月后,吴成德才被最后一批送还。
回国后的吴成德和其他战俘经历了9个月的政审。一份公开的资料显示,6064名归来人员中约700人被开除军籍,4600余人只承认被俘前的军籍。原师级干部吴成德:叛党、叛国,开除军籍、党籍。在安置处理时,吴成德按营级干部转业,30余名营团干部和少数因伤残留院一并转业外,400余名连排干部和全部战士一律复员回家。
1954年,吴青菊和后妈到辽宁看望吴成德时,见到的是一个头发脱落、面容苍老、目光痴呆,穿着一身没有任何标志的军装,完全不是往日精神的“吴大帅”。
1955年,吴成德被分配到东北盘锦农垦局大洼农场当副场长,这一年吴青菊结婚了,丈夫是吴成德之前的警卫员,吴青菊跟着丈夫的部队从安徽滁县到蚌埠、到北京、到滨海、到溧水,最终在1975年到了丰县武装部。
不断申诉终恢复党籍
“我父亲1975年退休从盘锦回了山西运城,我们也想回去,组织上没同意。”吴青菊说,父亲在农场干了20年,获得荣誉无数,“一直是先进,满屋子都被他的奖状贴满了”。
回到运城之后,他也没有放弃工作,更没有放弃申诉。
1980年国务院、中央军委下达了74号文件,重新复查处理志愿军被俘人员的问题。1982年3月,沈阳军区党委对吴成德作出复查结论,并经军委、总政治部批准,恢复党籍、恢复老红军待遇。
吴青菊说,父亲恢复待遇后的工资很高,但是她和几个弟弟妹妹谁也没有得到过他的钱,而且他平日的生活依然艰苦,经常用馒头就咸菜,省下来的钱都捐助贫困学生。
1996年3月6日,吴成德积劳成疾逝世,终年84岁,有关国家领导人为其敬献花圈,运城数万人为其送行。
在姥姥吴青菊讲述这些回忆时,20多岁的张涛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他说经常听老人说起老姥爷的事情,但从不知道他的经历如此波折、如此荡气回肠,他想让自己的后代也能知道这些故事,所以才想起找人写老姥爷的传记。
吴青菊的后妈龚村还健在,去年打电话想让她回去看看,但是儿女担心吴青菊的身体,“我想回去看看,再给父亲上次坟,我这一把年龄了,还有机会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