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炎论散文诗 严炎散文诗新作(九章)
从西门进到公园,道北是一片人工林,长着寸草,像一块绿毯铺在地上。那一日走进公园的时候,我的眼前一亮,有十几棵衰老、濒临死亡的树上挂着吊瓶,针头深深地扎进树里。我有些猝不及防,瞬间震憾!
人生病了挂吊瓶是正常的,给树挂吊瓶打点滴是一大奇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从中我知道了什么是园林工人,什么叫独具匠心。
挂吊瓶的前前后后,鸟儿们一只只从病树上飞走,它们不愿意停留在没有绿叶的树枝上。边飞边叫,声音惊心破碎,发出一阵阵幽暗的叹息。一些游人都在充满生机的树下合影,没人愿与病树为伍。面对此情,病树们显得很无奈,更像似一种哀伤,孤独地面对周围的风景。
不要悲伤,不要忧虑,再过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那将是另一番景象:输进去的药液已经激活衰败的神经,它们和树兄树弟一样植株高大,叶片婆娑,天天在拔节。根须吮吸的声音,会像昆虫一样吹着管弦和丝乐,那颗颗饱满的种子也深深地埋进了土壤。
生命是平等的,包括人和树。
清洁工
她们穿着橘红色的马夹,像一朵飘忽的火焰穿行在公园的坡上坡下,林里林外。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拿着最低工资,如同一阵风吹来,又被一阵风吹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一览无余,不喜欢谈论命运以及那些与命运有关的话题。
孩子的学费还没有凑齐,人情往来不能不到,就连农村盖房上梁也要随份子,不去人家瞧不起,说你搬到了城里忘了乡里乡亲。一脸的愁云,挥之不去。
伸开手掌,捡拾纸片和杂物,让灵感的火苗在手心与暖阳一起徜徉。从此,一个关于卫生城市的故事,以及所有汗珠结出的盐花在公园里慢慢轻盈,急速地疯长。
她们显得孤单却很美,有一种动人的表情,虔诚地表现在她们每个动作上。背负着最朴素的名词,将整个公园打扮得清亮、整洁。
松 鼠
北山的北面盛产松树,它们夹杂在各种树木之间,显得碧绿苍翠。尤其是滴水成冰的冬天,更是如此。
有松树就有松鼠。为了吃到松塔它们把树枝轻轻压弯,只是游人很难看见。这说明人们和松鼠还没结下不解之缘。
有一种声音从一只松鼠的嘴尖小心地滑落。继而演绎一次播种的呢喃,来年又会长出一棵小苗。看来松鼠不但是为了裹腹,它们还是春天的信使,松树成长的摇篮。
闲暇之余,它们也忘不了嬉戏的天性。一会儿惊扰了正在椅子上午睡的老人,一会儿打断了正在恋爱的情侣。它们在树梢上来回地蹿跳,挡住了风的去路。
偶尔,累了,疲惫了,就趴在树枝间睡上一觉。长长的尾巴倒扣在头顶,就像一床绵软的被子盖在身上,十分惬意。
醒了之后,它仍然在树梢间来回跳跃。就不能找出方法拴住它吗,像拴住一只船一样。不能啊不能拴,那样和老虎关进铁笼子里有什么两样?
叶落归根
告别了父母,告别了新婚的妻子,十五岁的他和邻居大伯一起坐上了木舟漂泊到泰国。他走的时候,村子的土坯房一间连着一间,屋顶落满了草籽儿,风吹起来一粒挨着一粒。他的身后不断传来悲戚戚的哭声,那是个漆黑的夜晚,他记住了亮灯的位置。
海中划行,历尽艰辛。他的目光常常被海水打湿,晚间栖在疯狂摇晃的煤油灯光晕里。他像一个顽强的纤夫,左划右挡,服着人生的苦役;他像一叶无根的浮萍,飘在水面上,身体也成为岛屿,横在时空里。
异国他乡,四处打拼,偶有几枚硬币就在雨巷行走,无非是去趟小酒馆喝个烂醉。酒后,一条不屈不挠的藤在体内疯长,他继续在大街小巷行走,在商海里泅渡。几十年风雨兼程,他已成为泰国不大不小的富商。此刻,湄南河有月亮升起,静静的清辉照在这位七十多岁老人的额前。
每次回家乡,他都是坐飞机来回穿梭,仿佛婉约的诗行在空中荡漾。念着这些诗行,便有一朵朵的笑声开在老人和孩子的脸上,开在村民的视野里,并迅速染亮乡村的灵魂。
一辈子的心事,得到了释放,生命又开始了一次新的轮回。
湄南河
湄南河,一条水草丰盈的河流,一条与美丽衔接的名字,泰国因这条河流而显得格外富饶、动人。
我坐在船上,顺着湄南河漫游,总感到两岸的青山、寺庙、水上村庄……处处涌动着诗的篇章,各种色彩在身边爽快地穿过。
一群银色的鸽子张开强劲的翅膀,在河流的上空弧线飞翔,它们一边歌唱一边落到我们的船头。没有机警,没有慌张,有的是亲切的眼神。难道这些鸟儿也知道我们是来自中国的友好使者吗?
无数的鲤鱼在船的两边尽情地翻滚,在争抢顾客扔下的面包,有的还跳到船上,给我们一阵阵惊喜。我以鱼的姿式走下游船,走过曼谷市。不用向导陪同,不用别人指路,轻松地拐弯,可以望见下一条河。
瓦 匠
不知为什么,乡村的瓦匠活越来越少,偶尔到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家帮帮忙,剩下的日子就靠呛人的旱烟慢慢打发。
无奈之下,只好跟随农民工大军流向了城市,拆迁平屋和低矮破旧的楼房。为建设千家万户居住的大厦,他们把那些长满黑苔的瓦片破砖土胚子,虫子打空的木檀条扔到一边。那些岁月就像流浪的钥匙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把锈蚀的锁,生命的迹象开始生动活跃,一切都有了质感,变得触手可摸。
抹一道水泥,冲淡离别的苦涩;砌一块砖,将心之风尘抖落。除了搅拌机的轰鸣,四周静悄悄,你均匀的呼吸,变幻着大楼的流向,一层层地加高。
夜里你做了个梦,梦到了你的前世曾是一颗高高的树,挺立在崛起的天空中。
石 匠
在一次偶然中,我成了石匠。面对一座座大山,在凿刻中慢慢叙述着历史。手中的锤子、凿子承受着豪迈雄壮、血性与磅礴,还有一腔热血和艰辛。
我喜欢太阳升起的时刻,那时大地一片鲜活,四面青山会响起叮叮当当的音乐声,奇妙而清脆。我不喜欢太阳落下,大地安眠,那样我和锤子、凿子只好歇息,手上的老茧和疤痕在夜晚会唤起疼痛的联想,平添一份苍凉。
阳光下,我的影子与岁月对坐。只要打开我的历史,消失的锤子声和温度会在一支蛤蟆烟中慢慢上升。经过我的打磨,石头有楞有角。打凿中,我激情燃烧,烦恼远去……
阳光过后,灰烬落下,女人和孩子们的脸色渐渐红润,我和我的老屋一起充满笑声。
铁匠
捶打敲击声响起时,柴刀或者是犁铧、锄镐就在铁匠的臂膀里悄然苏醒,一袭甘畅的汗珠将眉间的阳光洗刷得细细碎碎。
铁匠抡锤子的动作很夸张,有时高高地举起又略有停顿,有时又连连锤打毫不犹豫。人们惊奇地发现,外面北风呼啸,大雪飘飘,而在铁匠铺里却火花四溅,温暖如春。
这双手虽然很粗糙,却日夜与乡村为伴,度过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当他把这些用过的时光整齐地码在仓房顶上时,才发现每一年的敲打都是一堆金灿灿的玉米。勾画出一家人的温饱,避开了无数个风风雨雨。
不知哪一年哪一月,铁匠铺换了主人,接班的是他儿子的儿子。村子里每天都会看到一位老人,驼着腰拄着棍,走东去西,到家家户户串门,那蹒跚的脚步似等待一个承诺的到来。
花 匠
并不是所有的花坛都如想象的那么美丽,我见过一些花坛里面散布着各种垃圾塑料袋、碎纸片,剩菜剩饭遍地都是。和我们司空见惯的尘世某些现象毫无区别,只不过这里有鲜花点缀。
在不愿看到的场景中,人们看到了较为轻松的一面:一位老花匠在修剪花草的过程中认真的捡拾垃圾,工作缓慢,有条不紊。他的脸藏于花丛中,人与花仿佛溶在了一起。那么多的孤独始终在周围敞开,混着一些尘土,他全然不顾。
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风中不停的摇曳,美丽而又张扬,吸引着游人流连忘返。可他们更为欣赏那位老者躬作的身影,一直瞅着他,直到夜色降临,凉意渐起;直到人声渐稀四周寂静,他们才悄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