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桂艺术博物馆馆藏画作撷英
兰花图(孙其峰、宋雨桂合作) 记者 孙海 摄
泪歌风雨图(宋雨桂)
抱窝图(宋雨桂)
屹立在浑河岸边的宋雨桂艺术博物馆,从奠基时便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如今,这座辽宁省首座以艺术家名字命名的艺术博物馆,已正式落成,并进入集中布展阶段。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馆中将展出宋雨桂在不同时期创作的经典画作。雨桂先生一直在为艺术博物馆忙碌着,近日,他又从自己30多年前的画作中,选出数幅经典作品,准备在馆内展出。
11月13日,在画室中,雨桂先生接受了沈阳晚报、沈阳网记者的专访。不得不说的是,先生30多年前的画作,已然有了心手合一的化境气象,笔下有势,苍劲雄浑。而雨桂先生自己,也与记者分享了当年创作这些神作逸品的心路历程。
旧作重见四十载人鬼修炼
今次在画室中见到的几幅宋雨桂经典力作,用先生的话说,是“从旧画堆中选出来的”。“我从不扔画,30多年前的画也一卷一卷地放着。李可染有‘废画三千’,我是三千不出一张废画。我都能给它救起来。我的方法是死里逃生!
”雨桂先生的笑谈中透着自信。不过,每次作画前,他胸中确有沟壑,神来之笔,也需要真正的功力贯注在笔尖,笔随心动,意在笔先。的确,将要展出的几幅作品,除了题跋和印是新的,并没有做过任何改动,但以现下的心态回观先生当年的艺术风范,则别有一番滋味领悟。
“三十多年前,正是我人鬼难分的时候。”先生说,“那时候我很压抑,心里不好受。你看那时的画,用墨走笔都是这样的,因为有那样的心情,所以很生动,就算让现在的我重画这幅画,已经画不出来了。”
雨桂先生自称“现在画不出”的画,名为《古梅待春图》,作于1982年,画作的题跋上,雨桂先生写道:卅一年前旧作今又重见,四十载人鬼修炼,此画作实极致显现当年心境,神品无疑……
轻轻展开画纸,一方皮纸上,四周的边角已经有些泛黄,可见30余年的时光,还是在画纸上烙下了痕迹。着眼处,墨色淋漓地铺陈出一株古梅。无论古人今人,画梅重在点花,可这株“古梅”,偏偏没有一朵花。“以当时的心情,不可能开花。现在给它起名古梅待春,是我对当时的回顾,题目很含蓄。”虽然无花,但梅树仍枝干遒劲,有一种向上的力量暗暗涌动,它孕育着,等待着喷薄欲出的那一刻。
在本报艺术顾问、沈阳市文史研究馆研究员周维新先生看来,这幅画已经达到“逸品”的层次。“从中国传统的品评规范中看来,好的艺术品都有一个共同点:别人没想到的你想到了。中国画的品评有四个等级:能、妙、神、逸。
能品谓之形象生动,指已基本掌握绘画技法;妙品谓之:笔墨精妙,技法娴熟、是得心应手的有法之法;神品谓之:刻画事物的精神本质已经合乎大自然的规律,得天道;而逸品,指的是已经可以用笔墨把自己对艺术的领悟全部表现出来,是‘画到生时是熟时’的一种境界,是迁想妙得。”
“作这幅画时,宋老师考虑的是用神来之笔,表现自己的内心世界,这个东西,是所有中国艺术家追求的终极的东西。他那时候内心压抑,这种感情不自觉地反映到画作中,所以你乍一看,会觉得画面很乱,但乱中自有笔法和条理。艺术家,走的就是一个不断困惑而又力求打破困惑的过程,一旦走出去,艺术境界就升华了。”周维新说。
雨桂先生喜欢跟毕加索比。“毕加索13岁的时候,水平就已经达到前人大师的水平,16岁时绘画技法已经无懈可击。那个年代的人,公认戈雅为大师,但如果毕加索继续按常规画下去,跟着常规的路子走,他也永远达不到戈雅的高度,所以他变了,变成他后来的状态,他也成功了。
所以,艺术家一定要寻找自己的艺术语言。”他说。“老梅”那个阶段的他,画上一枝一干还能说清楚,后来先生的画,已进入随心所欲的阶段,现在他的随欲,按冯骥才和韩美林的话说,是“不用讲理”,而他自己则认为,彻底进入“浑不讲理”才算是最高境界。就连30多年前的“老梅”中,也有“不讲理”的地方。
这样一株超过百年的梅花树,仍然是一种精神蓬发的向上的状态,画梅花,其实就是画雨桂先生自己。
出神入化春深老梅待著花
雨桂先生的《古梅待春图》,以冲水法为主要笔法。“画是画在皮纸上的,也只有皮纸能冲出这种水纹来。画画时,宋老师根据自己对墨色的掌握,分出不同的色阶。”周维新先生说,“中国画中墨分五色,浓淡燥干湿,燥即所谓的焦墨,这幅画上没怎么用焦墨。
冲水法需要仔细收拾,墨未干时,水分很大,这时要用非常细小的笔,蘸浓墨,找细节。这幅画画的时候很有心思,宋老师明显想通过这样的技法,画出他心里的那株老干。看画面,这是株老梅,古梅,年纪要过百年。俗话说‘春深老梅更著花’,这幅画是‘春深老梅没著花’,那时候心情不好,通过画面的‘乱’造型,满构图,体现出心境的压抑。”
画面上,梅树枝干的走笔用的是新技法,但却表现出古老的、传统的风格。看画面上的线条,横截竖插,看枝干的粗细大小、排布分列,非常自然生动。
先生的冲水法,用得出神入化。冲水法,最初是明朝的徐文长发明的。这种方法传到日本,被日本人称为撞水法。“冲水法最早画在绢和熟宣上,因为这样水在画上不太容易渗化,能存一会儿,再用笔在纸上挥洒,
把墨向两端赶。但宋老师把冲水法出神入化地发展了,他把墨施到纸上后,在湿的过程中,又用不同的水,冲的过程中变化万千。这种变化,估计连他自己可能也预料不到最终将出现何种变化,这有点像瓷器的窑变,艺术家控制不住,但大的方向可以把握,所以整个的布局体现了他内心的情感,又用细致的整理,实现了内心世界的宣泄。”周维新说。
画作上,题款也是极经典的,左上、右下分别各有一处题跋。在中国传统绘画中,题款很有讲究,讲求平衡,画面太重了不行,而话没说完、有没表达出来的东西也不行。所以这幅画中,字题得极小而密。雨桂先生称,把字题小,是要把古梅衬托大,以小衬大。
“宋老师的画是极具个人主义色彩的,他的小字,也是要把自己的内心世界衬托强大。题跋中又加小印,印比字小。可能是觉得画面还不均衡,先生又在空白处加了五方印,‘雨鬼’、‘山水癖’、‘禅道’、‘云帆一天墨浪蹴半空花’等等,都是他内心世界的表现。”周维新说。
风雨潇潇仗剑行歌
与《古梅待春图》同时被找出来的,还有先生的《泪歌风雨图》和《抱窝图》。这三张画,基本作于同一时期,先生在苦闷中,只能以画来宣泄排解情绪。三幅画均用黑调子,不设色,以表现他当时苦闷的内心世界。
《泪歌风雨图》画在生宣上,采用传统皴法及各种干湿点法,在湿墨上又用拓印法以体现局部的肌理。整幅画排布得很满,用抽象和具象相结合的方法表现风雨中的景致。
风雨飘摇,阴云密布,给人以沧桑之感,画中有一块极巧妙的留白,给人的感觉像月,朦胧中带着一点希望。“这留白的好处就在像与不像之间。从画的角度讲,这块留白是通气的地方,妙在又能给人以联想。”周维新说。
画上题跋中写道:“风雨潇潇、仗剑行歌,国学大师季羡林一生格言:假话决不说,真话不全说。而我则真话一定要全说……此画山非山、月非月,风雨飘摇,卅年前旧作,今日题跋满怀对伟大母亲的爱,翻箱得画。”这番话显示出雨桂先生的磊落与潇洒。
而《抱窝图》的题跋则显出先生的顽童心态:“翻阅昔年旧作,五十年不扔。李可染大师有废画三千闲章以示学人,治学与创作之严谨。拙夫够笨的啦,可从不弃画,不怕丢人,也不怕数十年前穿豁裆裤时露屁股蛋的样子,天下人谁没露过,此作就是露屁股蛋,让大家笑笑,挺好,小的老的都年轻了,也许笑后仍有可值得沉思的地方,借鉴的地方。”
这幅画颇为灵动,一株高树上,枝繁叶茂,那树枝树杈间,有一只雀儿在窝里,任它外面如何,吾自岿然不动。
这幅画中,雨桂先生运用了水墨的几种方法,如肌理法、拓印法,织就了自由挥洒的境界。他最喜欢的一处是画面中以极淡的墨色表现背景,而在周维新先生看来,这正是最见传统功力的地方。“枝干的穿插,看似全不讲理,实则有道理。而处理背景时,把笔蘸着笔洗中淡淡的涮笔水画的底子,多美。”
何谓“雨鬼”?据雨桂先生回忆,他取这两字有二十多年了,“雨”字他极喜爱,里边大有境界;“鬼”字则与他的创作习惯有关,雨桂作画喜在深夜,故曾有人称他的创作状态是“人鬼之间”,拿这个“鬼”字形容自己的画境,雨桂也极认同。于是这两个字就这么定下来了。